,在办公桌后双手环胸,他冷笑,对面的女子侧了侧头,敏锐察觉到了他的不爽,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走上前去,看了一眼自己下去之前给他热好放在一边的饭盒,明知故问了一句,吃饭了吗?她身上是他买的织锦旗袍,黑色的底子,暗银的水云纹,掐牙滚边,正宗老铺老裁缝的手艺,若素腰肢纤细,穿着这套旗袍慢慢走来,在阳光之下有一种行走在银子溶液里的奇妙美感,任宣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若素慢慢向她走过来,步伐不若往常轻盈,有一种思索一样的节奏。
这些日子相处以来,他已经很清楚她的几乎所有小动作和习惯。
她似乎正在下一个重大的决定,并不是在犹豫,而是在思考要怎么告诉他。
任宣的神经慢慢紧绷起来。
他似乎……知道她要和他说什么。
任宣觉得心底一种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但是非常非常让他讨厌的感觉翻涌了上来,他本就细长的眼睛慢慢眯细,有一种肉食动物狩猎前的凶戾。
——两人之间看不见的那根弦被陡然拉紧,任宣非常清楚的看到,那双镜片覆盖下,看似无害的淡色眼睛,正在逐渐加深色泽。
——她亦做好了随时咬断他颈子的准备。
这个认知让他兴奋而期待,身体绷紧,浑身毛孔被无形的冰冷掠过,身体发热然后陡然发冷。
天气明媚,慢慢走近的女子,黑银色下摆摇曳,如行暗夜水中。
若素走上前,身体微倾,越过桌面,伸手,抚摸着他颈上的颈套。
鲜红的皮革在指尖慢慢抚过的时候呈现出一种微妙的明暗光泽——她亲手套上,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解下,任宣属于她的信物。
指尖是小巧的钥匙,她灵巧一按,一声脆响,颈环应声而脱,任宣一惊,她微笑起来,姿态从容优雅。
「今天晚上,我要请一下假,俱乐部为我联系了新客户,我需要去看看。
」这是她所说的第一句话。
任宣盯着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若素慢慢捏紧了手里还带着他体温的「……你自由了。
」说完,她顿了顿,微笑,这是第二句话。
虽然已经预料到她要说什么了,任宣脑子里还是轰的一声响,他看着对面女子露出了一个极其少有的,少女一般几乎带着羞涩的微笑,她踮脚,身体越过桌面,亲吻了他。
羽毛一样轻柔的吻滑过他的唇角,那个女子的呢喃细柔得随时可以吹散。
她说,我喜欢你,任宣第二十九章我喜欢你,任宣。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句话。
她第一次说的时候,他装睡闭着眼睛,只听到那近乎叹息的一声抚过他的面颊,现在他们彼此直视,那个女子微笑从容,在告诉他,她喜欢他之后,紧接着告诉他,他自由了。
她说得理所当然,任宣却觉得自己脑袋里的那根弦一下就绷断。
她说喜欢他,然后随即抛弃他——她凭什么?她怎么敢?!一种无法探知由来更无法控制的愤怒和恶意交替盘旋上升,让任宣一瞬间说不出话来,若素看着他白皙面孔渐渐泛起青白,等了片刻,眼底慢慢的浮起一些不知该说是失望还是绝望的神采,唇角弯出些微苦笑的弧度,向他颔首,转身离开。
那道黑银色的身影在快走到门边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用力拍桌的声音,「安若素!你给我站住!」她依言站住,却没有转过身来,任宣死死瞪着她即便在此刻也依然挺得笔直的脊背,从牙缝里飞快迸出几个字:「……安若素,你自作多情,我从没喜欢过你,我只讨厌你。
」这样的狠话这样的场景他很早之前就酝酿已久,但是现在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没有预料中的痛快,只有一种微妙的闷疼从心口的方向慢慢蜿蜒向上。
——有若什么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无声发芽的种子,终于在这一刻破土而出,成就他心头带刺毒藤。
若素掠了一下头发,仿佛没有听到一样背对着他站在门口,任宣冲口而出那一句之后,陡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好,他紧紧盯着若素,心虚的不再说话。
他和她咫尺之遥,天涯之远,诸神在危崖之上静默聆听。
长久的沉默,让空气都慢慢沉淀下来,任宣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听到空调微弱的响着,一阵阵冷风吹下来,几乎让他寒战。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女子似乎低笑了一声,声音微妙嘶哑,她慢慢回头,凝视着他,唇角微勾,脸上是一个柔和的笑容,她极轻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说完,她又笑了一下,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那是,安静的落泪。
没有移开视线,没有丝毫责难,她只是安静的凝视着他,任凭眼泪滑落。
女人的眼泪是珍珠,而那些从不哭泣的女人的眼泪是无价的钻石。
任宣看着对面微笑着流泪的女子,忽然发现自己的思考停顿了,他只能这么模模糊糊的想着,纷纷沓沓,乱七八糟的念头潮水一样涌过来,想要抓住的时候又潮水一样退去,结果他只能看着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想靠近她,想拥抱她,想安慰她,把她抱在怀里,细细吻去她的眼泪,让她不要再流泪。
她在颤抖吧,虽然看不出来,但是他就是知道。
若素拼尽全身力气,抵御着,只为了能对他绽开一个微笑。
她已控制不住在他面前落下眼泪,便只能微笑,来维持最后的尊严。
这场爱情里,她兵败如山倒,但是她那么骄傲。
他呢,他居然舍得她在他面前潸然泪下。
他怎么舍得呢?任宣模模糊糊的想,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应该伸出手去,安慰她,告诉她,其实刚才是骗她,他也那么喜欢她——这个念头刚出,任宣就被自己吓到了,身侧微微一动的指头硬生生顿住,然后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对面那个女子眼底便升起了一层薄薄绝望。
她笔直的凝视他,一瞬不瞬,泪水盈满,就那么落下来,笑容慢慢支撑不住,却又勉强吊起一线,最后看了他一眼,转头,决然走去。
任宣发现自己连让她留下都说不出来。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任宣猛的醒悟过来!他喜欢她,刚才那一瞬醒悟过来。
之前种种,不过是他自欺欺人,不知不觉间,心动的是他,痴迷的是他,认为自己根本不喜欢她,逢场作戏的还是他——一开始就被那个女子吸引了吧,所以给自己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去接近她。
如果真的那么讨厌的话,难道不是应该根本连靠近都不愿意靠近吗?他怎么就能认为自己不喜欢她?就能那样伤害她?把之前报复什么的统统丢到一边,任宣发挥了他性格里最大的优势:不必说服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立刻转身向楼下看去,迅速一扫,没见到类似若素的人,当机立断抓起颈环奔了出去,直杀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奔出电梯口就看到若素的车子还在,他心里松了口气,放慢脚步,仔细向四周看去,不期然的,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道蜷缩在柱子下的身影。
停车场闷热无比,头顶上排线密布,灯光是浑浊的颜色,那个女子一身锦绣水云,仿佛盈盈小涧里倒捧天上云若流水。
她蜷在那里,仿佛受伤的小动物,在那里奄奄待毙。
任宣觉得喉头一哽,他慢慢走过去,想从后面抱住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指头。
他觉得,她应该知道自己在他身后,只不过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对待他。
一看到若素,他脑袋又一下子糊涂了,在她身后酝酿了半天,才糯糯的说了一句:「……若素,我……之前说的……呃……都是屁话……你不要当真,其实我、其实我……」妈的,之前跟校花告白那行云流水一般的气势哪里去了!!
任宣暗恨,恼怒自己平日里接吻胡说两不误的舌头怎么这时候掉链子,看着前方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的女子,又靠近一点,低低的继续他的告白大业。
「……我也喜欢你……」鼓起勇气的这一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但是,那个仿佛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的女子,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他那么清楚的记得她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眼底一抹灰色的绝望。
对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期望了吧?任宣觉得手心开始朝外渗出汗水,他嗓子干哑,心头一股凄然惶惶,觉得再这样下去,连他自己也会丢脸的哭出来。
——不行,无论如何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才行。
任宣鼓起勇气,又稍微向前了一些,再度艰难的开口:「没有再骗你……说的都是真话,你可能不会再相信我了,但是,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是真的真的喜欢她,发自内心?——即便他不过是在片刻之前才有所察知。
若素宛如一道古早的雕塑,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他绝望的又靠近一点——然后,他终于察觉到不对。
喂喂……那个噼噼啪啪按手机键盘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任宣听到键盘声的一瞬间,额头上蹭的冒出一个十字路口,他快步绕到前面,发现蹲在地上那姑娘正聚精会神的——发短信。
……@#¥%!!
!一瞬间,任宣简直不知道该选择怎样的粗口来发泄自己的崩溃,他无力的滑倒,也蹲在了安姑娘的对面。
张了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开,cos了半天快死的鱼,当任宣终于抓回自己理智的尾巴,确定不想扑上去咬死丫了之后,他刚要说话,那个埋首短信里的女孩子忽然向他伸出一根指头,精确的点在了他的嘴唇上。
她手指的触感是他所熟悉的。
十根指头的每一根,都爱抚过他的身体,被他舔舐吸吮过。
情绪被微妙的安抚,任宣等着她从手机短信里把脑袋抬起来。
过了几秒,一声发送成功的提示音,若素抬头看他,微微一笑。
「……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任宣朝她抬抬下巴。
若素无辜的看看他,无辜的抬头望天。
「坦白从宽。
」男人威胁着,慢慢微笑,一口白牙森森然的露了出来。
若素挠挠下巴,想想,决定坦承。
「……呃,我知道那次发烧是你自己搞的。
」很好……任宣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我晚上给你告白那次,我知道你没睡着。
」任宣已经笑不出来了。
若素继续望天,「然后嘛……我知道你喜欢我。
」任宣已经把脑袋埋在臂弯里了。
最后,她看了看自己刚才点在任宣嘴唇上的指头,觉得他差不多也该发觉了,大方的把最后的罪也认了,「……好吧,我在今天告白之前准备了洋葱……稍微往眼睛上抹了那么一点点……」任宣开始锤地。
「……说真的,虽然我觉得你八成会追来,但是我真挺怕你脑子一热追过马路,打车去我家……」任宣终于otz失意体前屈了。
合着他今天就是被设计了吧吧吧吧吧。
终于从打击里把脑袋抬起来,他诚心实意的觉得,原来安姑娘你是不显山不露水,低调的黑着啊。
一开始就察知他的心意到了彻彻底底的地步,装作被他所诱惑,步步行来,设计了一个最后告白,给他下了这么一个黑套。
很好,非常好,他这辈子从没象现在这么丢人过,真是十分的让他愉快。
第三十章很好,非常好,他这辈子从没象现在这么丢人过,真是十分的让他愉快。
看着任宣一副龇牙咧嘴被人从鼻子里灌进去半斤盐的表情,若素微笑,在地上蹭蹭蹭,蹭到他身前,小动物一样拿鼻尖顶了顶他的侧颈,语气温软柔和。
「……其实,我今天并没有自信到你一定会追下来的,我也在赌,赌你能察觉到你喜欢我……」她的气息拂在了他的颈侧,让他觉得有些微微的痒,心里那点微妙的不服气,也就这么微微淡去了。
「……哪,你认为什么都是设计的也没关系,只是,喜欢你这件事,是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