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大处着眼,绝不为小事计较,然碰上了她,什幺都不对劲儿了。
他无法不在意她看他的表情,无法不计较她毫无留恋便甩头撇下他。
「你也知道你爷儿俩长年征战沙场,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家里担心受怕,那滋味儿有多苦多难熬,好不容易身边多了个乖巧聪敏的灵儿,可以陪着我说话解闷儿,这下可好了,你一回来,就存心把人给逼走,这不是摆明跟我这个做娘的过不去吗?」靖南王妃说起这些年的辛酸,忍不住抽抽噎噎了起来。
「娘,您万万别这样说,孩儿绝没有跟您过不去的意思,是孩儿不好,惹娘伤心,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孩儿计较……」苏定风也慌了手脚,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
他也不乐见灵儿把额头磕破了皮,他只是拉不下脸来阻止她,再说,见她那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样儿,他的心里也万般不舍。
这会儿好了,磕伤了额头的灵儿离开了,换成娘伤心落泪了起来,这真是他怎幺也料想不到。
「是啊,夫人,你千万要保重身体,为夫我打从沙场上退下来后,不都陪在你身边了吗?这会儿天下太平,风儿也奉得圣诏得以回乡安居,你应该可以放宽心了是不?」苏慕天柔声劝慰着妻子。
将军之妻难为,丈夫在外是威名显赫的大将军,然而有多少人知道做妻子的在背地里担了多少惊、受了多少怕,这些事也是苏慕天从沙场退下来之后才一点一滴了解到的,但是就算自己能从沙场上全身而退,唯一的爱子却仍在西疆沙场冲锋陷阵,妻子因此忧心成疾,这几年下来,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娘,您就别伤心了,孩儿今后一定常常过府来陪您。
」苏定风凑近靖南王妃,像个孩子似地偎在她身边,说道:「这样好了,孩儿今日不回镇西王府,就留在这里陪娘说上一夜体己话儿可好?」左边是最爱的丈夫,右边是心爱的儿子,最爱的人都在身边了,靖南王妃终于破涕为笑,一手勾住苏慕天的手腕,一手捏捏苏定风的俊脸,道:「娘身边有了灵儿,不需要你陪着说体己话儿。
倒是你,已经老大不小了,该给自个儿找个可以说贴心话的枕边人才是。
」完了、完了,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兜来兜去又绕到这个敏感的问题上来了。
苏定风的脸一瞬间垮了下来。
「你娘说得对。
」苏慕天连忙附和起爱妻的主意,大声的说:「梁大学士的闺女等了你好些年了,现下好不容易西疆大事底定,我看,择个良辰吉日,两家赶紧把婚事办一办,否则见了梁大学士,我都不知道该怎幺向人家交代了。
」「爹,娘……」苏定风苦恼的说:「孩儿说了几次了,我不喜欢梁小姐,您们别老是逼我嘛!」「你都这把年纪了,再不娶亲的话,我和你娘都没脸走出靖南王府了。
要知道其它王爷、夫人老早抱孙子了,见面问起你,我这张老脸都不晓得往哪儿搁。
」苏慕天摇头叹气。
「也不光是为了旁人的眼光。
老实说,你年纪轻轻便受封了镇西王爷,再怎幺说府里也需要个女主人,再则娘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就怕到头来连孙子都没抱着,就……」靖南王妃又抹了抹泪。
真是……看来阔别一年,两位老人家逼婚的手段是愈来愈高招。
镇西王府需要个女主人勉强算个理由,但娘今年也才四十好几,怎幺竟扯到……扯到死那件事上头去了。
一番话把苏定风说得心乱如麻,连个推脱的借口都想不出来。
苏慕天和妻子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接着又道:「爹也不是非逼着你娶梁小姐不可,要你真不喜欢梁小姐,我听说圣上的妹子湘湘公主对你也有几分意思,不如我赶明儿个就上奏,请圣上赐婚,不知风儿意下如何?」「不成!那个湘湘公主又刁又辣,脾气大得让人受不了,我才不膛这淌浑水。
」听完爹的第二个提议,苏定风顿觉寒毛直竖。
「这不喜欢、那也不成,我看你出家当和尚去算了,省得我和你娘整天为你烦心!」苏慕天硬汉子脾气一冲,大掌一拍。
「爹,娘,娶亲这件事,孩儿心中自有主张,请爹娘不必忧心。
」苏定风沉稳的道。
他可不是被爹给吓大的,怎幺可能因为一个怒掌就乖乖屈服呢?不是他甘心蹉跎,而是人家愿不愿意嫁给他还是个问题哩。
想起刚刚沉灵跪在地上拚命磕着头的模样,苏定风心里又是一紧。
「难不成……你心里有了人?」还是靖南王妃厉害,三两下便料中苏定风心内的秘密。
「怎幺,你这小子该不会看上哪个西疆蛮女吧?」这一年多来,儿子都镇守在西疆,苏慕天愈想这个可能性愈大。
「爹,娘,你们别瞎猜。
」苏定风的脸竟然红了。
见着儿子异常的反应,苏慕天和妻子不禁面面相觑。
虽然苏家向来没有门户之见,但是儿子要真娶个西疆蛮女,那……那还真是件伤脑筋的事儿了。
第四章伺候着靖南王妃睡下之后,沉灵提着一盏煤油灯,行过曲曲折折的回廊,莲步轻移,往屋后而去。
从靖南王妃的寝房到自己的睡房,得走上好一段路,但是沉灵独爱这段独行的闲适时光,提着煤灯渐向北行,出亭过池之后,前方露出一片墙垣,墙垣内筑了一间居舍,并有千百竿修竹辉映,愈发显得清幽恬静。
若非靖南王妃独厚,寻常丫头是不可能有如此居所。
沉灵入了墙垣,正待往其中一间居舍走去,不料一个高大的黑影蓦然自黑竹里窜出,阻断了她的脚步。
一个心惊,沈灵忙向后退了几步,因为事发仓卒,冷不防踩上自个儿的裙摆,一个不稳,手里头的煤油灯猛地摔落在地上,小小的身子也摇摇欲坠,眼见就要往后倒栽而去。
「小心!」原本挡在她身前的人影身形一转,转眼间即闪到身后扶住她的腰,同时把她往怀中一带,让她整个背脊贴在他的胸前。
碰上身后如钢似铁般的胸膛,沉灵身子一僵,待听得那一声低低然的「小心」之后,便知挡住她的人是谁。
「灵儿给镇西王爷请安。
」沈灵连忙挣脱苏定风的掌握,必恭必敬地说。
掉在地上的煤油灯已经熄灭,幸好月色皎白,沉灵眨眨眼睛,清楚看见苏定风的脸。
「嗯……」苏定风胡乱「嗯」了一声,感觉掌心似还握着她的柳腰,感觉鼻间还飘着她的发香,感觉胸前还留着她的体温。
「爷儿这幺晚还不歇息?」刚刚在靖南王妃房里伺候着,听得苏定风今晚不回府,打算在靖南王府歇息,因此这会儿见到他,沉灵内心并不十分讶异。
只求……自个儿别再得罪他就好。
「到这儿做什幺?」苏定风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灵儿住在这里头。
」当初陪着靖南王妃到这儿谈心,沉灵一见屋内摆设清雅,各色书籍—应俱全,之后便常往这儿流连,靖南王妃知道后索性便将这所房舍拨给她居住,让她得空的睁候可以在里头念念书鬼小写写字儿,或是作作画儿。
「住在这里头?」苏定风眯起了眼。
没想到娘竟是这般宠爱这个小姑娘。
「爷儿?」沉灵见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以为自己又是哪儿冒犯了他,战战兢兢地问。
「住得还习惯吧?」见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儿,苏定风知道自己今天真的吓坏了她。
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情难自己,把她放在心中一年多,他已经变得太在乎这张脸,所以才会莫名其妙显得喜怒无常。
面对苏定风突如其来的关切,沉灵反倒有几分无措,一种熟悉的感觉慢慢回到她的心里,她想起遥远的山上,想起那条泛着金光的大蛇,想起那个对着她唱歌的男子,还有藏在自己枕头下的那支羽箭。
「回爷儿的话,灵儿很喜欢这里,里头……有好多书。
」而且都是做了眉批的,那洒落的笔触所烙下的心境,竟往往与她心中所想的不谋而合。
「你喜欢读书?」这年头就连官家小姐也少有人对书本儿有兴趣,男儿读书为的是求取功名,女子读书……可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灵儿认得几个字,遇着不懂的便跳过去。
」避开他研究似的眼光,沉灵轻描淡写的说。
「可读过诗经里头的汉广篇?」沈灵闻言垂眼。
诗经汉广……她不但读过,而且娘还教她唱过呢,一年前第一次见着他的那天,她口里哼唱的便是汉广这歌儿,后来……他还把歌儿给接过去唱了。
他这番提起,是有意还是无心?他当真记得她?不……不可能,像他这样的王孙公子,怎幺会把平凡无奇的她放在心上?「回爷儿的话,灵儿才疏学浅,记不得什幺诗经汉广。
」那天在山上遇着的人,不是眼前位高权重的镇西王爷,她情愿他只是山上的樵子。
「记不得啊……」苏定风心里陡然升起一把火。
他就算瞎了也认得出她的声音,更何况他没瞎,眼前这张脸蛋分明是他脑子里朝思暮想的人儿,可她竟敢否认见过他的事实。
捏紧铁拳,强自按捺下揍人的街动,他咬咬牙,捺着性子嗤道:「我来唱上两句,搞不好灵儿姑娘就想起来了。
」「不,镇西王爷,不用唱了,灵儿真的没听过!」沉灵摇头急道。
然而苏定风哪容得了她阻止,就着夜色便自顾自地唱了起来,低沉的男声响在竹林里,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清楚楚地敲在沉灵的心上。
「南有桥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方思,汉之广矣,不可永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她揪着心口,紧闭着眼儿,听得他一遍一遍反复唱着。
「怎幺,是否唤起灵儿姑娘的记忆?」苏定风定定地凝望着她。
她白皙无暇的肌肤几乎要和月色融成一片,记忆中略嫌单薄的身子如今出落得亭亭匀称,他不可能把她给错认,这样的女子,世上唯有一个。
原来,他竟没把她忘怀?一年多了……他竟还能记得她,这样……便已足够了。
「回爷儿的话,灵儿当真没听过诗经汉广。
」她垂下头,依然固执。
就算他仍记得她又何妨?她情愿一辈子不再遇着他,也不希望知道那天遇上的人竟是赫赫有名的镇西王爷。
她清楚自己的处境,一个小小的丫鬟,如地如泥,哪及得上高高在上的天和云?「是吗?我懂了。
」苏定风的声音冷冷的、自嘲的。
「既然你不懂汉广,想来一定也不懂紫云寺了。
」沈灵突然觉得冷,夜已深沉,风大露浓,身上单薄的衣衫挡不住料峭春寒,打了个哆嗦,她小声的说:「灵儿不懂诗经汉广,紫云寺却是懂得的……以前灵儿住在城外小镇,镇上的人都说紫云寺的菩萨很灵的。
」一番似真似假的话说得苏定风哑口无言,他死死地盯着她半晌,然后从衣衫里掏出一件物品,上前往她手里一塞,便转身往外头走去。
「爷儿,这是……」沉灵捏紧手中的小圆盒儿,向他的背影呼道。
苏定风站定,却没有回过头,只是僵硬的说道:「跌打损伤药,治你额上的伤很有效的。
」「不用了,爷儿,王妃已经给了我醒肤膏……」沉灵说着往前奔了几步,想把药盒儿还给他。
「我说拿着,这种药好,不会留疤。
」苏定风凶悍的吼完,便疾步走出沉灵的视线。
原本怀里攒了药还不知到哪里寻她好,想问娘他又扯不下脸,心烦意乱间晃到儿时用过的小书斋,没想到竟得幸撞见了她。
但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撞见了她才知,自己成了一个自作多情的大傻瓜。
撞见了她才知,被自己喜欢的人讨厌竟是这般难受。
难过归难过,早些知道总是好的,知道了才好把陷在泥淖里的脚给拉出来,拉出来他便自由了。
自由些好,心里别老绷着个人才好……明知这样才好,苏定风却觉得自己只怕想好也好不了。
苏定风留下的药果然效力十足,不消几日,沉灵额头上的伤口已然痊愈,并且不留一点痕迹。
「还好,我还担心你要是破了相,你娘见了一定很难过。
」靖南王妃知道今天是沉灵亡母的忌日,沉灵老早同她告了假,打算到山上祭拜亡母。
沉灵笑了笑,灵巧的说道:「王妃别担心,灵儿早说过这点小伤不碍事。
「还好不碍事,否则我一定把风儿的皮给活活剥下来。
」靖南王妃说话的口气,简直就像把沈灵当成自家人一般看待。
「这不关镇西王爷的事,是灵儿笨拙,得罪了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