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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11月9日

    第七十三章·烟冷

    谢子衿在楼上坐了小半个时辰,看着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镇子一时有些迷失方向,好容易忍下心境整理了一下思路,如今自己中毒在身,要么去天水去寻凝儿,或者是去扬州找师傅。

    想了想,扬州毕竟太远,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于是谢子衿结了账,叹着气走在镇上,正发愁间,忽然肩膀被一只柔嫩的香手摁住,他回头一看,瞬间又惊又喜。

    “哎呀,宁魔……仙子,你没死啊!”

    宁红夜冷笑一声:“怎么,你盼着我死么?”

    谢子衿吃了一瘪,讪讪地笑着说:“哪里哪里,我这不是没见着你正发愁嘛,要是你死了我也好不了,你说对吧?”

    宁红夜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冷冷地往前面走去,谢子衿便赶忙跟在她身后,只见她一改红色飘带衣服,换了一身青水色的衣胸,身下是黑色薄系裤鞋,整个一江南水色系的装扮,也不知她冷不冷。

    谢子衿讨好地上前,见她左臂胳膊上系了一个围巾,隐隐地散着血色,忍不住问道:“仙子……你没事吧?”

    宁红夜回头看了他一眼,立刻就把谢子衿吓得连连赔笑,她哼了一声,转头继续走路说道:“时间不多了,动作得快点,你也不想你那个小娘子落到别人手中吧。”

    这话倒是提醒了谢子衿,其实尽快找到凝儿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谢子衿便加快了脚步,二人顺利出城,一路往天水方向进发。

    走了一日,二人找了客栈歇脚,席间吃饭的时候谢子衿是越看越不对,宁红夜的脸色很是难看,一开始他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宁红夜是摆脸色给自己看,但是后来他才后知后觉,这女魔头是受伤了。

    只见她原本娇嫩清纯的粉唇微微发紫,脸颊两侧十分惨白,就连握着筷子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按道理来说她这种习武之人若是受点小伤完全不会如此,莫非她……

    “宁仙子,你没事吧?”

    此话一出,宁红夜忽然站起身来,声音有些颤抖:“若是……无事,早早歇……息,明早快点……赶路……”

    说完她一颤一颤地走上楼,临台的时候脚上一滑,赫然就要摔倒,谢子衿眼看不对连忙踏上前去搀扶住她,她却十分不领情的推开了谢子衿。

    “不要……碰我……”

    谢子衿愣了愣,只得放开了她,见她颤颤巍巍地走回了客房,不知为何心里有种不是滋味的感觉。

    清早醒来,谢子衿穿衣洗漱后迟迟不见宁红夜来催,心想有些不对,若是往日她早就提着鞭子来赶了,怎么今日……

    谢子衿心里犯了嘀咕,走到宁红夜客房门前,踌躇了片刻,还是敲了敲门朝里面问道:“宁仙子……你醒了么?”

    房间里没有声音,谢子衿心想:“莫不是她自个儿悄悄地走了?”

    可是也没道理,没别的办法,谢子衿朝客房里喊了一句:“我进来了,仙子勿怪。”

    说罢推开了门,只见宁红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口中呻吟着什么,谢子衿赶紧走上前去查看,宁红夜满脸通红,浑身滚烫,一摸额头,只觉烫得吓人。

    谢子衿这才明白,她这是染了风寒,也不能见死不救,喊来小二打来热水,用毛巾在她脸上擦拭,她已然是满头大汗,又让小二去请了个郎中来。

    不一会儿一个跛脚的中年人便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谢子衿连忙给扶了进来,这时再看宁红夜,她脸上又是十分的惨白,冷冷地手上冰凉,娇躯都止不住颤抖着。

    跛脚郎中给诊了诊脉,说道:“病人脉象十分奇怪,火中带寒,紊乱不定,又有一股寒气在体内冲撞,这……老夫也不明其理啊。”

    谢子衿奇怪道:“是不是打摆子?我年少时也曾得过这种病,一会冷一会热的。”

    郎中点了点头,说:“先治好这病再说,我给你写一副单子,你尽快去抓,不要耽误了。”

    说罢拿出药方,写上几味药递给了谢子衿,子衿谢了大夫,给了五钱银子给那跛脚郎中,告别之后又和宁红夜说话,只是宁红夜眼神迷离,昏迷不清。

    谢子衿跺了跺脚,骂道:“娘的,就是我娘我也没这么伺候过。”说完就想撒手不管,可是又见她生得倾城美人,生病可怜,谢子衿愣了愣心中不忍,叹道:“罢了,今日就当给你拜寿了。”

    离了客栈,找了家最近的药房,按照药方上的药抓了,谢子衿给那人道了谢,匆匆忙忙往门外走,不想走的匆忙撞上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长得十分美丽,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腰间胯着一把长剑,她倒是没什么事,稳稳得站着,倒是谢子衿好像撞到了墙一般,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你没什么事吧?小哥。”那女子微微带笑说道,谢子衿站起身来拍了拍灰尘,呵呵傻笑:“没事没事,抱歉,撞到你了姑娘。”

    那女子一听顿时发笑:“姑娘?哈哈哈……”

    谢子衿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头示意道:“那什么,我还有事,咱们再会……再会……”

    谢子衿也无意理会她,匆忙转身走了,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慢着……”

    “呃,怎么?”谢子衿回头一看,那女子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小包药,走了过来递给了谢子衿:“别忘了东西,小哥。”

    谢子衿接过东西感激地说道:“谢谢谢谢,谢谢姑娘……”

    他说罢又要走,那女子又攀了他一下肩膀笑道:“诶……小哥,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我叫……我叫谢小二。”

    “哦?小二……”那女子哈哈大笑,“还挺好听的。”

    谢子衿再次道了谢,只说自己有急事,那女子见他是来抓药的也知道是有病人了,于是就放他走了。

    “这人还蛮有意思的。”女子心想着,这时有一个冷艳的女子走了过来,见她笑艳艳地模样便冷冷地问:“青瓷,方才你与何人说话?”

    名叫青瓷的女子嘻嘻一笑,说道:“一个抓药的人,还蛮有趣的。”

    冷艳的女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随即又冷冰冰地说:“我们早一日找到圣女,早一日便可回复主母交差,知道了么?”

    “哦……”青瓷低声地回应了一句,心里却不开心。

    谢子衿回了客栈,见宁红夜还睡在床上昏迷不醒,便问小二要了药壶,在屋中生火煎药,那气味刺鼻难闻,呛得子衿咳嗽乱打,忙将外窗全开,一时间烟雾弥漫,蜂拥而出。

    他看了看宁红夜还围着眼巾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笑骂道:“还蒙眼装高手,得了病还不是跟死猫一样?”

    说罢还不解气就讲她的眼巾扯了下来,只见她眉头紧锁,模样十分痛苦,子衿心下暗忖:“该不会真是瞎子?”

    想帮她围回去又系不上,索性就这样算了。

    宁红夜翻来倒去只觉水里来火里去,忽而冰凉恍如遁入冰窟,一会儿炎热荼毒身处沙漠,发起高烧来直烧得头晕目眩,口干舌燥,止不住呻吟。

    “水……水……”

    谢子衿正倚靠着炉旁犯起盹来,闻到声音连忙盛了热水过去,喂了宁红夜饮下,只见她喝了水后嘤咛一声靠回床上,双眼微微睁开,这一眼却瞧得谢子衿魂不附体。

    一对莺衔珠串起,风转鬓云欹,宁红夜身子懒散娇无力,分明忍皱眉,青山凝珠色,黑白两朵云,拂如霜叶降,美目婉兮。

    谢子衿忍不住心里砰砰直跳,赞叹心想:“何其一对美目,为何要遮起来?原来不是瞎子却装什么?”

    宁红夜见了他,却不似之前那般厌恶,只是轻轻娇叹:“真是奇异,怎么梦里也见了他了?”

    谢子衿闻言方知宁红夜以为自己在梦中,于是嘻嘻笑道:“老爷我是这样的,谁家女子不喜梦到我啊?”

    于是趁她微微清醒,又哄她把第一副药服了,宁红夜倒也难得乖巧,半醒半睡之间就服了药,之后就又睡了。

    岁月不等梦中人,日落西山月挂枝,转眼几个时辰过去,夜幕渐渐来临,宁红夜逐渐醒转,起身来只觉身子酸软无力,气力不如昨日。

    看窗外星火,今又是人间喜日,宁红夜一时有些失神,窗外那般繁华,牵着孩童的百姓,沿路贩浆卖水的摊主,热闹,烟火,却都和她无关。

    她看了看左臂的伤口,已然是紫黑相加,这时盘坐起来运起内功,只觉胸口隐隐作痛,难以为继,正伤痛当中,忽然听得窗外隐隐传来声乐,凝神听之十分好听。

    宁红夜缓缓下了床,走到窗边倚靠着眺望观察,原来是一群百姓围着一炉戏班的剪影戏,一旁还有几个声乐吹笛的老叟配乐。

    这对宁红夜来说十分稀奇,以往在昆仑山上哪里有过这般的娱乐手段,人间烟火对她来说始终是格格不入,但是不知怎的,那戏乐却如此好听。

    正陶醉当中,门外谢子衿进来,她便立刻警觉起来,脸色也冰冷了。

    “你醒了?”谢子衿打了个哈欠,张望外边已然是黑天,问道:“什么时辰了?”

    宁红夜不答,默默系好眼巾,这时外边烟火升起,城里璀璨相间,街道人行往来,络绎不绝。

    谢子衿叹道:“良辰美景,烟火人间啊。”

    “为何如此?”

    宁红夜不解,只是问询,谢子衿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心下明白,于是款款道:“宁仙子不食人间烟火,自然不懂,哈哈哈……”

    原来元宵佳节将至,城中百姓纷纷祝贺相庆,又有本地财主请戏团唱庙,因此十分热闹。

    宁红夜纤纤玉手一指:“那里唱得什么?”

    谢子衿顺着她所指望去,凝神细听,只见那戏里唱:“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哦,凤求凰啊。”谢子衿不在意地说道,“不过宁仙子您应该是看不上这种儿女情长的。”

    “是么?”宁红夜有意无意,一转身,她淡淡地说了句:“也是……”

    城中的烟火如霜叶绽放在夜空当中,彷如流星滑落,在万世古人的注目中零凋,更吹落,星如雨,宁红夜更觉乏困。

    谢子衿见她躺回床上,只是说道:“你没什么事吧?”

    不待谢子衿询问走近,她只冷冷回了一句:“出去。”

    第七十四章·故

    庙会兴隆,人山人海,引车卖浆者流吆喝声络绎不绝,走卒贩马者数不胜数,走到各处皆是喜庆不断。

    此间有一人,姓郭,中三年秀才,考举人未入及第,后孤身浪于天下,闻得天下兴衰野史,奇人异事,十六年后回于故乡,中年未娶,常居夫子庙,人称郭夫子。

    郭夫子习得各地方言,腹中有万种趣闻,常引得闲汉挑夫逗乐,今夜难得热闹,更缺不可,于是位庙会以北,搭一个窝棚,点上数烛,说闲闹故。

    当夜庙会唱彩,引得周围百姓游玩热闹,郭夫子打扮起营生,支起堂板,拣一处人多热闹之处支旗说书讲谣,挣些饭钱。

    谢子衿闲来无事,上街消遣,得而遇见。

    话说主人家姓林名玄,本是扬州人氏,因早年跟随祖父出幽州做布料生意,颇有家资。

    妻子邵氏,有一女七岁,生的伶俐可爱,可惜天不作没,此女儿在家中与金犬嬉戏,忽然狗变本性扑咬女儿,邵氏从厨房听声出来,见得厅房血红一片,那恶狗正掏着女儿肠子。

    邵氏惊哭不定,急送抢救,待主人林玄听闻消息赶往时,其女已亡,林玄归家寻狗,见狗正酣睡,愤泣着将其戮尸枭首,把狗身挂在后院鞭尸一夜,直至天明,筋骨具裂。

    林玄一夜白头,邵氏疯癫,及第五日,其抛散所有家业,扶棺回江东老家,村中有几位老人和中年还记得,见得情况诉说前事,皆叹息不已。

    有一中年男子道:“有一人,本不是我们同宗,三年前此人曾因发大水坠河而死,我们为他发丧后几月,此人竟从坟里爬出,能言善食,别无异样。然后有法力,常帮邻助民。”

    一妇人接话说:“是是,上周我儿喉梗,见几天大夫不见好,此人往喉咙上一摸,也不消吃药就好了。”

    林玄惊曰:“什么?有此等人物?”

    有一老人道:“此人名幼濡,他的祖母本是江西人,与我们同姓。四十多年前嫁到这里,生了一男一女,他是男儿家的,只有他一个儿子。”

    林玄惊问:“此人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

    一青年男子自告奋勇,往前带路。走过众人房后有几处田,有一处宽大干燥,篱笆围绕着的房舍。门前是一条溪流,后院是一片竹林,安静不喧,空气清新。

    男子道:“此房屋是众村,乡上人筹集为其所建筑,以感谢他常助邻里而无所求。”

    众人道篱笆前,不敢进院,又不敢高呼,只是轻声呼:“幼濡在家中否?”

    有一年轻女子蔓步闲庭,从屋里走出,只见她身着素服却挡不住窈窕身躯,面容如花似仙,说不出的优雅姿态。

    你道她长得如何?

    紫府无双,绝艳惊人,犹如巫山洛水之俦,云想衣裳,花思容妆,更羡瑶台仙子身绰。

    那女子走路间柳腰袅娜绰约,娇躯玉软花柔,凝眉处流鱼旖旎,桃花柔贻,伫若仙荷,行如风花,没艳无可绝物。

    郭夫子说到此处,不禁感叹,抬头遥望星空,见繁星点缀,盈月当溢,犹如天女侍空,玉兔捣同,似说起那仙女没如初见,犹在眼前。

    众人睽睽,久无下文,个个探头挠腮,面面相觑,那郭夫子口中喃喃,竟吟起诗词来。

    “翩翩舞翩翩,年年复年年,千古飞天梦,何日上九天?”

    “有这么没的女子?难道是神仙么?那后来呢?”

    “是啊后来呢?”

    几个年轻人好奇,忍不住着急问起来,夫子喝了口茶,啐了茶叶,把手抚着继续往下讲起。

    只见那女子来到众人身前道:“先生昨夜与村里人捉泥鳅到天明,刚归到家睡下。”

    青年男子赔笑说:“既如此,我们先回去罢,待明日来叨扰。”说着邀林玄往回走。

    林玄怎么肯,急道:“我有要事来求,等待不得,等待不得。”

    众人惊道:“急不得,急不得。”

    年轻女子蹙眉微皱:“你是哪里人?怎么这般无礼!”

    林玄苦道:“我实有难事,听众家言你家先生有能耐,特来请助。”

    正说间,有一人从屋里走出,穿的一身白衣,身高八尺,面若凃脂,唇如呡砂。

    他见了众人,温文尔雅笑道:“原来是诸位叔伯,请进屋里谈。”

    女子见他这样说,只是皱眉并不说话,放开围栏让众人进来,飘飘然往屋里走去了。

    众人进屋,分别坐下。

    林玄曰:“中年丧女,大不幸也,更肩我妻子疯癫。本是完整的一家,怎么一个星期不到,家破人亡,怎么叫人承受。”说罢大哭不止。

    林幼濡曰:“原来如此,人的记忆本是模糊不清的,今汝妻子神智已昏,爱女新亡,真乃天下大不幸。”

    林玄哭道:“我闻师傅有大神通,可以救病治人,望乞救我。”

    幼濡曰:“人死怎的复生?失新怎得复新?”

    众人求曰:“望乞在同姓面上,想法儿帮一帮。”

    幼濡道:“吾法力浅薄,难!”忽然一指年轻女子道:“可求救于神月姑娘,或许有法儿。”

    女子蹙眉道:“我怎的有办法?你休要瞒我,你能力广大,言出法随,救不救得岂不是你一句话之事?”

    幼濡叹道:“我实救不得。或在将来可救得,亦需许久,如今却难。神月乃混元散仙下凡,真可救得。”

    神月恼道:“你休胡说,我是仙子,你难不成是佛陀怎的?”

    林玄连忙劝言:“若果真能救我女,愿将家产过半。”

    神月冷笑,并无答复。

    一老人附道:“二位若能救得,切勿推脱。救人救难,可积福德,亦是美事。若是能而不救,岂不让人心寒?”

    神月怒道:“若依此等话说,便是能救也不施。我二人再此布施数年,岂是为了什么福德!况彼有求于我,岂是吾的不是?”说罢愤然离场。

    林幼濡也责曰:“伯老却是话过诶。”

    林玄哭告曰:“如今怎的是好?”

    幼濡道:“吾知她的性子,神月外性冷而内多怜惜,表坚定而里柔情,可稍过几日,容我慢慢请求。”

    众人谢过,拜别而去。

    第二日,神月与幼濡上街买菜,称得猪肉二斤,贩子分文不取,这本是常事。因二人常救助乡里人不收钱财,因此众人敬重。但往日二人坚持给,商贩也收下了,只是往重量加。今日却不同,只是说:“有人帮二位付了。”

    又往另家买花菜,称得二斤,又曰:“有人帮二位付了。”接连几家全是如此。

    神月道:“我晓得了,必是有人教我等吃嗟来之食,好让我等无所拒也。”

    幼濡笑道:“此他人好意,汝偏要恶解。”

    神月道:“不然,此等人世间多诶,失意便求好,得意便肆虐,我若是取无名之物,乃是落人口舌。”于是不要众人食物。

    第三日,又上街买食物,各个商贩又以旧言相告,神月怒曰:“你等想我离此地界耶?”

    归及家门时,见篱笆外多有礼品,神月乃与幼濡曰:“此地人如今表以殷勤,实则挟我等法力以助。天长地久,倘不如意必然有口舌。”

    幼濡道:“汝言不无道理,然而如今之事确实难理。那林玄救女心切,盖天下有谁能力为之?”

    神月道:“你以为我能为之?”

    幼濡笑道:“难道你并非仙子?”

    神月面露不悦,哼道:“何必常以我言?神仙或是或不是,又待怎样?是以我为祭品呼?”

    幼濡一愣,只讪讪而笑:“方才相戏尔,请勿放在心上,我与你赔罪就是。”

    说罢拱手谢罪,神月紧蹙黛眉良久,凝视幼濡道:“倘若以我之命去换得那孩童,如何?”

    林幼濡为之一愣,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神月羞赧不已,看似一个成1庄丽的女子竟然伸手去勾他的手臂,林幼濡下意识地躲闪,二人目光对焦,赵神月眼中坚毅中带着些许羞涩,而林幼濡却有些害怕似的慌忙走开了。

    中午饭时,膳后林幼濡正要起身,神月面无表情道:“幼濡,我要你明说,若是以我之命去换得那孩童,你将如何?”

    幼濡道:“倘以我之命去换怎样?”

    “不行!只由得我去换!”赵神月眼中星眸颤抖,竟是动了凡心。

    “那……我便为你准备棺材如何?”林幼濡嘻嘻大笑,仿佛玩世不恭的模样。

    赵神月咬唇不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连忙转过身去,多时才叹气道:“不想为此孺子,要削我宝物,我只此一个。”

    幼濡愕道:“你真能起死回生?”

    神月并未回头:“可差那人带那女儿来,我自有主张。”说罢转身而去。

    时众人听说神月要行起死回生之术,俱争先恐后来看,一时间竟有百人围来。

    幼濡将他们打发走,众人皆不走,神月冷冷道:“你们此间多时污浊之气,倘若救不成,你们如何担待?”

    于是众人惊怕,连连退到前院,却声音繁杂,神月十分不喜于是又将他们赶出院子。

    时屋内只有幼濡,神月与那女儿三人。

    将那女儿平放在地,用一荷叶浮萍垫在身下,只见娃娃五脏六腑无一处完整,漏出内脏,肚子快将吃完了。

    神月叹气:“可怜呐,可怜!虽然可怜,却也怕她无福消受。”

    幼濡问曰:“你当真能救她?”

    神月娇嗔他一眼:“勿要小看我。”说罢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露出法身,从云层中落下一束遮天蔽日的光芒从天而降,一瞬间屋内五彩光芒四射而出。

    只见她绫罗飘带护住身体,青白丝绸轻掩住香肩,美眸垂垂微闭,眉宇之中一点嫣红,整个娇躯舞在半空,被圣洁的白光笼罩着,一对纤纤玉臂高举一束白光从天降下,待到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拇指大的青色小桃。

    忽然间天地顺变,狂风不止,艳阳高照转眼乌云密布,云中轰隆隆的有雷声响起,林中飞鸟各自逃散,门前溪流浑浊不清。

    幼濡问曰:“因何如此?”

    神月微微睁眼,看一眼林幼濡道:“你本不知,此宝物有夺天地造化之变,世间不容,因此万物生变。”

    本想和水冲下,不想女儿的胃也被那狗吃了大半,因此捏碎了小桃,放在口中含着。

    神月自言自语道:“盖千年之前,人死前皆是被阴差锁了骨,勾了魂去。孤魂野鬼则飘飘落落,希望此物能将她的魂魄聚来。”

    幼濡问道:“此是何物?”

    “此是天宫之桃,是个刚结出来的,就算如此,此女亦将长寿三百六十年。”

    此时屋外已经下起了雨,众人只想看奇迹不愿离开,雨越下越大,于是走了一些人,不一会儿又下起了雪,众人皆惊,此地是南方,又逢四月,不该有雪。忽又下起冰雹,众人被砸的头破血流,全都散了,方又止住却刮起了阴风。

    二人站住阵脚,仿佛有鬼神前来夺物,神月眉头紧蹙,坐在一旁守住红烛,林幼濡也盘腿而坐默念金刚经,护住心口,直至半夜,忽然一声啼哭惊动二人。

    不知何时,此女儿的五脏六腑及腿脚全都生长了出来,完好无损一般。只是哭声不止,像极初生婴儿。

    众人听闻纷纷赶来,只见活生生一个女孩儿坐在凳上,止不住的啼哭。林玄过去抱住女儿也跟着哭,感染着在场众人无不伤感。

    神月对众人说:“今日天气突变,乃是我施法所致,乃是天地将气来侵扰变法,若无先生替我把关,必难成功。”

    幼濡道:“此皆神月之功,非我所能。”

    众人皆夸赞称奇,林玄拜哭谢于地。

    神月嘱托曰:“此女以后有英灵护身,刀剑不能刺,阴毒不能逼,寿高福满,天赋非常,切勿引入迷途。”

    她顿了一会又说:“如今生死簿上已无她名姓,我给她起个新名,因她是女体又去过阴间,便教她姓殷,又是在浮萍上得活,就叫殷紫萍罢。”

    又嘱托如此如此,林玄哭拜而去。

    次日清早,神月起身出门,密密麻麻一众人在门外等候,见神月已醒,带头一人向身旁人说些什么,那人飞跑走了。

    领头人道:“赵仙子,我等奉玄公命在此等候,请仙子与林公赴宴。”

    神月听到仙子二字有些不悦,说:“我昨日已讲的明白,不必来请,汝等可速回。”

    “这……”

    “尔等众人在我家前,着实叨唠我的清净。”

    林玄被下人告知,从远就望见神月,一路小跑过来赔笑道:“望乞恕罪,实在无以为报,略备薄酒以表感谢。”

    “好言不听,是么?”

    众人听了十分难堪,林玄也没有台阶可下,正尴尬间幼濡从屋内走出道:“若如此,汝可去诶。”

    神月言:“吾不喜人多,你可代我去饮几杯清酒。”

    幼濡道:“我寸功未有,何敢代去?”

    神月道:“将这些人打发走,亦算你功。”

    幼濡知道神月性子,因此与众人同去,临去之前还朝着她挤眉弄眼,她强行憋住笑意,一转身就忍不住嗤笑而出。

    “滑贼,怎的这般油腔舌调……”赵神月喃喃自语,搁着篱笆望着远去的林幼濡,神月不觉嘴角已然笑意止不住,直到人儿的身影消失,她的视线移到了墙角的一片花儿上面,那片青紫相间的勿忘我显得额外嫣丽,她默然无语,走到墙边伫立,像是那片花儿一样等待着意中人。

    “唉,就不能不去么……”她心里哀怨,忘了是自己让他去的。

    村中早已备好酒席,足足百来桌,众人皆早已落座,不见主客不敢动筷,见幼濡来皆来庆贺。

    如此如此酒过五巡,林玄以钱财资之,幼濡拒不受。喝到中午,幼濡言归,众人不放,及第半夜方归。

    第二日清晨又来相邀,大排宴宴五六日天天如此。更肩神月起死回生之术传遍乡镇,又传于外县,每日登门拜访者不计其数,礼品堆满了整个前院,人都走不了路。

    神月谓幼濡道:“如此下去,我等无清净矣。”

    幼濡点头曰:“我亦思退路。”

    待到第七日林玄登门拜访,却发现房屋里人已不见,只留书一封,不知去向:盖承蒙父老叔伯关照多年,吾二人虽助乡亲小忙,如今被众人所困,亦难清净生活。因此拜别父母长辈,寻个其他去处,望众位宽待我家人,若有归来之日,再行感谢,致辞。

    众人看了书信,无不痛哭:“活活放走了两个神仙。”

    林玄问众人:“此二人是否兄妹?”

    众人否定,从中有人道:“依我看二人乃无名夫妻也。”

    一中年男子道:“非也,此二人乃患难之交。”

    林玄因此差重金请石匠刻二人像,建祀立言,引得无数人慕名而来朝拜,又请人每月清扫旧居,善其父辈,以谢前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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