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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5月15日

    「妈,看你是不是碰着难题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平时都不怎么关注她的工作,今天突然问这么一句让她觉得有点奇怪。

    「哦,看到你一直在翻文件。」

    「没什么,差不多已经有主意了。怎么,不回家跑我这来干嘛?。」

    「等你一起。」

    「妈还有好一会呢。」

    「没事,我正好做作业。」

    「真是……。随你了!。」

    我憨憨一笑,在她的侧后方收拾出一片桌面,完成第一项科目,视线所及是一袭青丝垂落嵴背,发隙中逃出一瓣娇嫩的耳廓,绝美的侧颜,微微颤动的睫毛,只这一瞬便留下深深的烙印。

    可惜……。

    看了眼摞得比人头高的作业,正事要紧。

    夜路上。

    「怎么就要陪妈一起回家了?。就这么点路还怕出意外?。」

    我意有所指道:「不怕意外,就怕蓄谋。」

    「还蓄谋呢,我有什么好值得惦记的?。」

    她不以为意地嘲笑我,也像是在自嘲,「也就你紧着我像个宝。」

    何止像个宝,简直就是我的命,这辈子可就紧着你了!。

    「放心,一切有我!。」

    路灯被两旁随着晚风摇曳的树枝遮掩得晦明不定,她在前边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我有些好奇地站到她跟前,唯有凑得更近才能看清她略显低落的表情。

    「这话以前也有人跟我说过……。」

    看她一脸的缅怀,明显带着幸福的回忆,心里突然堵得慌,生硬地问道:「谁!。」

    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过往中,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回道:「你爸。」

    听到这个答案意外觉得好受了许多,却仍然有着丝丝不快。

    我小心迟疑着问道:「妈,你们,以前关系很好吗?。」

    「你爸就像哥哥,当年……。他对我是最照顾的。」

    我不想再听这个女人说起别人的故事,连忙假装自然地接上话:「那正好,以后你就交给我了。」

    她回过神来,俏皮地一笑:「人小鬼大!。」

    我不满地哼了一声:「哪里小了?。不客气地说,整个学校的学生里我可是最能打的!。你是不知道,我跟老师说以后不打比赛的时候他那个肉痛啊,就跟丢了几百万一样,就差哭着求我留下来。」

    「其实,老师也跟我说过这件事。」

    「我怎么不知道?。」

    「他说你是个好苗子,发展前景很好,甚至还给了别的条件。只不过我最后还是没答应。」

    听到最后一句,想到当时他脸上那个郁闷的表情,我一下笑了出来。

    「就是,妈,只要咱们高兴,别人爱咋咋滴,不用管他。」

    重新提起这件事,她一脸惋惜地询问我:「想想还是有点可惜,承诺可以保送甚至出国,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我翻了个白眼,国内好大学又不是考不上,至于出国?。

    我的外语虽说还可以,但是离顶尖优秀还差了一道坎,关键是这玩意实在看不下去,每次都是硬着头皮学的。

    再说国外有什么好,人生地不熟,守着自家这一亩三分地不快活吗?。

    最后,行不行的,您心里还能没点数吗?。

    为了顺遂她的心意,我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用考虑,说不去就不去,没意思!。」

    见她要说话,我又补充一句:「别劝我,我就是这么想的,谁劝都不改了!。」

    然而聪颖如她怎会猜不到,可独属于我们之间的默契让她欣慰一笑,理解、支持、感动、满足,世间美好莫过于此。

    ……。

    ……。

    一楼还空着的储物室,被阮晴塞进了一座沙发、一个茶几和一块大屏幕,俨然改造成了一间家庭电影院。

    周末的悠闲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熘掉,不知何时阮晴倚在我身上睡着了,小脑袋就枕在我仰躺的胸腹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双腿蜷缩在沙发上,尽管室内开着暖气,但一对玉足暴露在空气中还不时地抽动,十根玲珑的脚趾也收得紧紧的。

    我拿起外套盖住她的下半身,把电视声音开得小小的,调整一下姿势,笼住她的肩头,也迷迷煳煳地歪倒。

    我是被饿醒的,眼睛还没睁开,感觉肚子上痒痒的,随手摸了过去,握到小小的一团,触碰的瞬间乍然向外挣去。

    到手的肉怎么能让她跑了?。

    收紧手掌把那只作怪的小手团团包住,这才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一双宜喜宜嗔的杏眼,此时正配合微皱的秀眉表达她内心的不满。

    「妈,趁我睡觉你干嘛呢,怪痒的……。」

    「松手啦!。」

    我听话地松开手掌,没想到她不知悔改地翘起一根手指继续戳啊戳的。

    「你自己没有吗?。」

    「好玩嘛……。」

    我一边努力硬出腹肌以免自己被哈痒笑出声来,一边趁她不备来个还治其人之身。

    对于我的变化她还在惊叹,没有哪个女人会把自己练成这个样子,却毫无察觉她的腹地已经被我悄无声息地占领。

    再次触及这片膏脂暖玉,跟自己的牛皮革完全不同,只觉掌心陷入了温润的海洋,好得出奇的手感让我一时忘乎所以。

    「嘤咛——」

    她软倒的身子将我砸醒,正对上她泛着水光的眸子,突然感觉自己似乎犯了个大错,却又不知道错在哪,明明自己只是在效彷她的动作而已。

    「这个……。妈……。对不起……。我……。你……。我只是……。」

    我语无伦次地解释,最终还是在她咬着下唇的凝视下垂头丧气,「妈,对不起……。」

    她恨恨地锤了我一下,不痛不痒,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作用,不发一言地起身,不久厨房传来响动。

    直到看见我那过分旺盛无处安放的精力,才明白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

    ……。

    生活按部就班地继续着,作为传统,三十晚上守夜看春晚正逐渐失去它原有的魅力,少了烟花齐鸣,没有一大家的老老少少,总不是那么个滋味。

    即使每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打了个哈欠看向屏幕右上角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到零点。

    「妈,换个台好不好?。实在没意思。」

    「不要嘛……。」

    我无语地看她即使已经无力撑开眼皮,整个人全靠我托着才能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却还念念不忘地不给换台。

    彷佛受到了传染,我也有了一丝困意,再这么下去今晚我们就得睡过去了。

    调小音量,我在她耳边轻声叮嘱:「我出去吹会风,十二点快到了我喊醒你。」

    「唔……。」

    她迷迷煳煳应了一声。

    我将她缓缓放倒,拿起抱枕垫在她的侧脸,盖好她的小脚丫,临走时还不忘梳理稍显凌乱的头发,露出一截洁白的玉颈。

    被阳台的冷风一吹,果然清醒不少。

    闭眼站了几分钟,待睡意完全脱离准备回屋时,发现对面的灯光亮着,窗帘拉开,一个人影映照在窗前。

    电话响起,人影动了动:「馨姨,没看春晚?。」

    「啊!。是小宇啊,没看呢……。」

    「叔叔呢?。不在家吗?。」

    「没,他明天才回来。」

    「过会就新年了,在发什么呆啊?。」

    「没,没有……。」

    「那你在窗户边上想什么?。」

    「你……。你怎么知道的……。」

    人影站起来向外望去,想要搜索我的位置。

    「馨姨,这边,阳台!。」

    我把手电筒打开,举起手机晃了晃。

    窗户打开,姣好的面容看不真切,可优美的身段一览无遗。

    此时,在这无趣的夜晚,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

    「馨姨,我来找你了!。」

    她呆愣两秒才回道:「我下去开门!。」

    我喊住她:「不用,就在那等我!。」

    她不解地看着我,不开门怎么过去?。

    却在下一秒花容变色,险些失声尖叫,因为我突然从阳台翻身而下,直到看见我完好无损地落地才松气。

    我拿起还没挂断的手机,隔着话筒还能听见她急促的喘息,带着一股诱惑动人的味道。

    「小宇,危险啦!。吓死人了……。」

    「没事,又不是第一回了。」

    说着,我往她楼下走去,再次重复道,「窗户别关。」

    再次失去我的位置,馨姨惴惴不安地等待着,还不时探出头四处搜寻,可始终都一无所获。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只听窗外的大树「哗啦」

    剧烈摇摆一下,一个影子从上方直坠而下,「啪嗒!。」

    一双大手搭在了窗沿。

    「啊!。」

    这一下可把她吓得不轻,直接叫出声来。

    我艰难地撑起身子,把脸露出来,笑眯眯道:「馨姨,别怕,是我!。」

    「小宇?。」

    看她眼眶里的泪珠已经摇摇欲坠,情知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了,我连忙安慰道:「哎,对不起,馨姨,我……。」

    她擦擦脸,让过身子:「赶快进来!。」

    这才想起我还吊在半空,胳膊已经发酸,屏着一口气,翻身进了屋。

    这时走廊响起了峰子的声音:「柳姨,怎么了?。」

    声音越来越近,馨姨连忙敷衍道:「没,没事,就不小心绊了一下。」

    「哦。」

    关门声响起,她转眼看向我,才注意到刚才说谎的样子一丝不落全都被我看在眼里,霎时羞红了脸,一时间美艳得不可方物。

    也就如馨姨才这般温婉,这要换成阮晴,早就转移仇恨揪我耳朵了。

    她仔细地擦拭我身上蹭到的灰尘,还不停地埋怨:「下次别这样啦,危险得很,好好的大门不走偏要跳窗户,做贼呐?。万一摔着了……。」

    想到大过年的说这个不吉利,立即改口道:「总之不许了,听见没有?。」

    我咧嘴一笑,却说出意思完全相反的话来:「没听到!。」

    见我装傻,她在我刚刚擦干净的手上愤愤锤了一下,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扔纸巾,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故意不看我。

    我绕过椅背靠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赔笑道:「这不是临过年了反而觉得更没意思了,就想让馨姨你开新开新嘛……。」

    见她面色略有缓和,我讨好道:「馨姨,我这就提前给您拜年了!。」

    攀谈几句,我看眼时间,十一点半了,想着万一阮晴醒了找不到人,我只得起身告辞:「馨姨,那我先回去了?。」

    眼见秋眸里刚刚亮起的神采又将黯淡,我宽慰道:「等我把阮晴哄睡着我再过来!。」

    「真的吗?。」

    这一刻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窗外头顶的繁星,正在熠熠生辉。

    来时不走正门,去时就还得翻窗。

    「哎……。」

    没等她说话我已纵身而出,眨眼间就回到了自家大门前。

    回头朝窗边的丽影挥了挥手,随即放在耳边做了个等我电话的手势就进了屋。

    看了一眼储物间,屏幕上放着一大群花花绿绿地跑来跑去,时不时还给个特写镜头,声音太小听不清唱着什么,而阮晴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姿势睡得正香。

    这么来回一折腾,还吹了好一会冷风,突然感觉有点饿。

    把鸡汤热了,盛上一大碗,端到茶几上放下时屏幕里正在开始倒计时,刚想喊醒阮晴,她却自顾自地爬起来,凑到碗沿深深吸一口气就自觉地拿起了筷子。

    我无奈提醒道:「妈,时间到了!。」

    「呼——」

    吹了一口热气,嘴唇已经搭上了碗沿,她含混不清地问道,「什么时间?。」

    漫不经新的样子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比不上眼前的没食重要。

    「新年,倒计时了。」

    被我言简意赅地指出当下最重要的目标,她扫了一眼还有三十秒,最终还是啜了一小口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转而紧紧盯着屏幕。

    等到时间归零,彷佛有什么悄悄熘走,新里也放下了一块石头,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新年快乐!。」

    我会新一笑,她歉然一笑,重新端到了跟前,感叹一句:「真香啊!。」

    笑容顿时在我脸上凝固。

    「妈,这是我的,锅里还多呢……。」

    「不要!。我就要这个!。」

    「随你了……。」

    我无语,准备起身去厨房,却被她扯住了。

    「不用,我再去盛。」

    我推辞了她送到跟前的好意,却架不住她不松手,只得接过。

    她笑眯眯地看我小口抿着,这才起身去了厨房。

    「毛病……。」

    我已经无力吐槽她这奇怪的习性了,简直不像一个物种。

    油水提供了充足的能量,让人暖洋洋、懒洋洋的,在底下磨磨蹭蹭了几十分钟才上楼回屋前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但又实在记不起来,直到灯熄灭了两分钟,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才想起。

    短信内容是一句简简单单的祝福,「小宇,新年快乐!。」

    我立刻起身走到阳台,编辑了一句回了过去:「开窗」

    看到窗帘拉开显先出人影,我打开手电筒示意了两下,手脚利索地再次跳到了馨姨跟前,饶是已经有了新理准备,还是差点吓出声来。

    我窜进房,开口祝贺:「馨姨,新年快乐!。」

    「谢谢小宇!。」

    「峰子睡觉了?。」

    「嗯……。」

    场面一度陷入寂静之中,其实我来最主要就是为了这一句「新年快乐」,祝福已经送到就无话可说了。

    直到这时我才得以细细打量馨姨的房间,最明显的竟然只有一个衣柜,我的房里也都有两个柜子,一桌一椅,床头小柜,墙上一幅荷花,还有一副小小的化妆台,简朴,典雅,幽寂。

    想起馨姨也不怎么出门,除了今晚,还有多少天也是独自守着整座空旷的别墅和寂静的卧室?。

    我不由有些新疼:「平时就馨姨一个人在家不觉得无聊吗?。」

    「不还得照顾小峰吗……。」

    她勉强笑了笑,可我哪不知道那小子的德行,连守岁都不愿意,还指望他平时?。

    「黎叔呢,不回来的吗?。」

    「他挺忙的……。」

    落寞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也不知哪里来的怨念,只觉得黎叔作为一家之主实在不够称职,尽管生意做得挺大,但不应该多花点时间在家庭上吗?。

    对于一直相依为命的我跟阮晴,我们都尽量弱化一个家庭最主要的那个角色,并都有意地以身取代,相比之下……。

    我也没想到,只是两句简单的问答,反而勾起自已好多年不曾有过的愁绪。

    算了,想什么有的没的,说我头脑简单也好,熊无大志也好,我只希望当下和我要好的人平安喜乐。

    我半开玩笑道:「那可不行啊,馨姨,再这么下去你会憋出病来的。」

    她淡淡一笑,轻抚耳旁的秀发,带着看透一切的唏嘘道:「没事,习惯了。再说,马上都老了,还能干什么呢?。」

    馨姨和阮晴是我见过的这几年几乎没有变化的人,若说有,馨姨如同喜阴的紫罗兰更加寂美,阮晴则像向日葵愈发自信,岁月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只会沉淀出别样的韵味。

    「哪里老了……。」

    在酒吧中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可没有哪一个能如眼前的馨姨更能匹得上「空谷幽兰」,我不由看得一呆,为了掩饰窘态,随口说道,「往后我陪你守岁不就得了,隔得这么近,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谢谢小宇……。」

    馨姨是不用香水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觉房内的温度持续不断地攀升,淡淡的幽香也变得浓郁起来,鼻尖下方渗出一层细汗。

    打开半拉窗户,干燥的冷风反而带着清新的气味。

    「冷……。」

    她小声抗议。

    我厚颜一笑:「馨姨你回床上吧,坐着聊会天我就回去。」

    她莲步轻移,掀起被子一角,巧手一招裙摆就如同一只白羊缩进了温暖的小窝。

    尽管已经三十多岁,可馨姨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彷若初生打探世间的小心翼翼,与成1外表的反差看得我心里有种痒痒的感觉。

    不得不说社会是个大染缸,也是个大学堂,我不自觉地用品评女人的目光打量起馨姨。

    乌黑柔顺的秀发在脑后层层盘起,难以想象馨姨是如何自己一个人完成繁杂反复的样式,依然垂落到肩胛的发梢让我想象若是完全散开,估计能悬到腰间吧?。

    她的模样像极了电影里的「十三姨」,可性子恰好相反,仅仅是被我仔细地打量,下巴几乎都快要抵至自己的熊间,眼角乱瞟,纤手将被被面捏皱了一团,隔着几米都能感受到她压抑的呼吸。

    我将椅子搬到近前坐下,随手拿起床头小柜上她解下的发簪把玩,却见她紧紧盯着我手上的簪子,红唇微启、欲言又止,似是埋怨似是羞恼。

    我轻笑一声却没有放下,反而向她的发间伸去,惹得馨姨下意识想要阻止。

    「别动……。」

    她只好放下手,紧闭双眼等我完成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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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饶有兴趣地盯了半晌,见馨姨终于睁开眼睛,缓缓开口:「真好看!。可惜我妈从来不留长头发,也用不到,一直都是发卡啊、皮筋啊,简单固定一下。她又要上班,又要照顾我,事情一大堆,那时候住的地方还不是搬来之前的那个二楼,比那更早,只有一间小屋子,厨房卧室都挤在一起。床在最里面,柜子靠在墙边,灶台放在窗户底下,中间摆张小桌子,用来吃饭写作业。」

    「每次过年,她都会做一桌子菜,尽管只比平时多两三个,但已经把桌子摆得满满的,每到这时候就感到特别满足,五六个盘子,幸福得要命,就算只有两个人,也从没多求什么。」

    「小时候没什么概念,别人都有爸爸,我没有,可也没觉得沮丧,尽管还是免不了有些羡慕,但每当想到他是个英雄,牺牲于救人救灾的伟大事业中,心里就好受许多。」

    「更不用说还有超叔和婧姨一直对我们特别照顾了,我妈的工作,我的学籍,住的房子,甚至还有生活上的接济。直到我上了初中第一次搬家,认识了峰子和周警官,还有馨姨,一切都步入正轨。」

    「可随着慢慢长大也认识到,每人有每人的角色,不能错也不能少,可没办法啊,我少了一个,阮晴也少了一个,尽管她也有在努力尝试扮演另一个严父的形象,可是有些是没法代替的。」

    「她代替不了每天天还没亮跑在我前面的那个影子,代替不了能把我举在头顶让我肆意欢笑的那双大手,代替不了随时就像一座大山伫立在我身后带来的安全感。」

    「可我真的已经很知足了。十六年来,被欺负了她帮我出头,开导我,逗我笑,带我寻开心,以后就轮到我保护她,再有什么事我就能冲到她的前面了。」

    心事如流水幽幽流淌,这些话从来没对阮晴说过,因为并不想让她知晓,要是让她察觉我的软弱,还怎么做她的依靠?。

    最后,我用一声低笑作为这一大段的结束语:「嘿嘿……。男人嘛……。女人嘛……。」

    馨姨垂头静静倾听,直至话音告一段落,才与我对视,不知何时她又红了眼眶。

    我打趣道:「真想不到馨姨竟然还是个多愁善感的爱哭鬼?。」

    她接过我递到跟前的纸巾,还顺势在我手心打了一下:「哪有……。」

    我也不以为意:「好了,别多想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应该开心才是。」

    「小宇,不要把自己活得那么累好不好?。」

    我失神地靠在椅背上,原本阳光俊朗的面容缓缓低下,对上她温柔的目光,我唯有报以苦笑:「馨姨……。」

    她伸手放在头顶,感受我短粗刺手的发质,心疼地说道:「这几年你也算是馨姨看着走过来的,从前的你有着说不完的趣事,每天斗志满满,和小峰不说形影不离,也是经常联系,可自从什么时候你们好像开始疏远了?。他还向我抱怨过,好久没跟你见面了,也不知道你在忙什么。」

    「你还小,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要太逼自己。」

    娇嫩的手指轻轻抚平眉间的皱起,舒适得让我嘴角不自觉上扬。

    「还是这样的小宇更好看些。」

    我拈起额头的小手,轻吻一下指尖表达内心的感激。

    乍然接触嘴唇,温润的削葱根「腾」

    地一下藏进了被子里。

    我歉意一笑,不自觉用面对阮晴的方式对待馨姨,难免让她不习惯。

    「我回去了……。」

    「嗯……。」

    目光还停留在被子底下不停翻搅的手指上,听到我要走了,馨姨连忙挺直腰身,「我送送你!。」

    「不用。」

    我捉住她的小手重新塞了回去。

    「小宇!。」

    登上窗沿的我回过头,馨姨捋了捋青丝,嫣然一笑,刹那间满室花开,「加油,我相信你!。」

    「谢谢你,馨姨!。」

    轻声细语却宛如一针强心剂,为我重新注入了活力,顿觉意气风发,豪情万丈。

    可惜帅不过三秒,「哎呀!。」

    听到声响,馨姨赶忙来到窗边,正看到我狼狈地从树下爬起。

    「没事!。没事!。」

    眼尖的我却瞧见馨姨差点又吓哭了,连忙手舞足蹈地向她示意。

    听到我再三的保证馨姨终于放下心来,反而被我龇牙咧嘴一瘸一拐的样子逗得「扑哧」

    一笑,又哭又笑、梨花带雨、含羞带怯的娇俏模样让我暂时忘记了身体的疼痛,一时间呆立仰望不得动弹。

    「唰!。」

    迎来一记嗔怪的眼神后馨姨迅速拉上了窗帘。

    穿过小道,我毫无预兆地转身望去,只见窗帘一阵剧烈的抖动,我哈哈一笑,这掩耳盗铃的动作真可爱得紧,也不知道为什么年纪不小胆子却还这么小,跟一点阅历没有的小姑娘似的。

    新年新气象,我步履轻快地上楼换了身衣服,或许是倾泻了部分负担,这一晚睡得格外踏实。

    ……。

    ……。

    第二天起个大早,彷佛是为了配合我的好心情,冬天的太阳格外难得和温暖。

    从厨房门口的的角度望去,正在翻找冰箱的阮晴被柜门遮住了上半身,唯见浑圆的翘臀和笔直修长的美腿,「妈,早啊!。」

    「唔……。儿子,早……。」

    合上冰箱,她不经意瞥了我一眼转过头,然后又转回来看了我一眼,让正在欣赏她美好身段的我诧异莫名。

    「怎么了?。」

    「该我问你怎么了吧?。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诶嘿嘿……。哪有……。新年第一天嘛……。开心……。开心……。」

    她狐疑地眨了眨眼睛,最终还是接受了我的解释。

    我在心里大呼侥幸,女人的直觉都这么准的吗?。

    刚才心里正在下意识地比较阮晴和馨姨,春兰秋菊各有胜场,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发现。

    过年嘛,不是累得慌,就是闲得慌,别人家在跑亲戚,我和阮晴在家包饺子,其中一个馅儿里放上一枚硬币,称作「元宝」,吃着的人会在新的一年里充满好运,而我幸运了十六年。

    「儿子,妈接个电话,你看下锅。」

    「哦!。」

    她匆匆跑去楼上,我一边划拉着饺子,一边猜测是谁打来的电话。

    我们认识的人不多,婧姨那边通常都是我们上门拜访的,除此之外,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应该是舅舅打来的电话吧?。

    开水沸腾,圆圆白白的饺子一个个挺着肚子争先恐后地往上翻涌,对于我幸运了十六年也不是没有过疑惑,可每次她就像变戏法似的放进了我的碗里。

    随着每个饺子都1透飘在了水面,透过朦胧的蒸汽,终于被我发现了一个不合群的逃兵孤零零地沉在了水底。

    我感觉十几年的书都白念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想了这么久。

    关火焖了两分钟,我决定以后的每一个十六年轮到阮晴拥有好运了。

    「妈,好了没?。」

    一个电话打了将近十分钟,反正我是没有过。

    「来了!。」

    话音刚落她就从楼上走了下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我顺手推过去一碗:「什么喜事?。」

    「你舅舅要成家了,特地来电话通知。」

    她喜滋滋地夹起一个饺子,被烫得直呵气。

    「真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才刚刚说定,还早呢,时间放在暑假。」

    两人默默消灭着各自碗里的饺子,直至她香舌一吐,出现一枚硬币,估计还在好奇怎么跑到她碗里去的吧?。

    「哟,新的一年妈要走运了啊?。」

    瞅着我浮夸的恭喜,她肯定那点小把戏已经被我看穿,当下默不作声地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拭起来。

    见她这幅样子我趁胜追击的兴致全无,悠悠诉说着自己的想法:「阮晴,你也就欺负我见识少。以前老是觉得我把你的好运气都抢走了,以后再包饺子

    要放两个,至于今年……。」

    我夺过她手里的元宝塞进馅儿放进嘴里,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今年的好运咱俩一人一半。」

    「哎呀,你干嘛,脏……。」

    「不脏,香得很,要不你尝尝?。」

    「咦~恶心……。」

    面对我的血盆大口和死皮赖脸,她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让我自行体会。

    「妈,下午钓鱼好不好?。」

    此时外面阳光正好,湖面没有结冰,趁着过年也不会有平时那么多人,而且化身钓鱼佬实在是打发时间的不二选择。

    出乎意料,她坚决反对道:「不行!。」

    我愕然:「为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学校边上那个湖那么近……。」

    「不许靠近,不许去湖边钓鱼,不许在湖里游泳,冬天更不许在冰面上走!。听到没有?。」

    声色惧厉。

    我连忙表态:「不去!。以后我离得远远的!。看都不看一眼!。」

    直到抓紧我环住她的胳膊,才清醒过来:「儿子,对不起……。」

    「别怕……。我答应你……。」

    肩膀让她靠了一会,我提议道,「上去晒晒太阳怎么样?。」

    「嗯……。」

    阳台上安置了两只藤椅,上去时带了两杯茶,不得不说真是会享受。

    我永远忘不了那样一个上午,她的双手扣在熊前,嘴角挂着浅笑,和煦的阳光沁在她的衣上、脸上,为她镀上一层圣洁的光。

    她一定是垂落凡间的天使,而我何幸,得她垂怜,只希望她永远留在我身边,不要回到天上去。

    「儿子!。」

    「雷宇!。」

    「雷雷!。」

    阳台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只得暂时关火,跑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干嘛?。」

    直到我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才止住慌乱,可随即又变得忍俊不禁。

    由于上来得匆忙,还一手拿着大葱,一手握着菜刀,脖子上挂着围裙,样子确实有些滑稽。

    我郁闷道:「笑什么?。还不是你喊那么大声!。」

    「你跑哪去了?。」

    明知故问。

    「这都快到中午了,不要吃饭的啊?。」

    「你怎么不喊我嘛?。就算是冬天,这么大太阳也会晒黑的……。」

    「要是没事我下去了,菜还刚烧到一半呢!。」

    我在厨房有条不紊地忙活,她则是颇为骄傲地看着她的教育成果,三年栽培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刻。

    ……。

    幽寂黑暗的深海,残破的船骸,名为Rose的老妇人缓缓叙述曾经她在这艘沉船上的往事。

    电影放到一半,Rose黑衫褪下的瞬间,阮晴慌忙地试图用手挡住我的视线,可屏幕这么大,我还是从指缝间看到了演员的上半身。

    我心里大失所望,什么嘛,全镜头都没?。

    心底本来波澜不惊,作为二十一世纪新时代有志青年,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这点定力还是有的,又不是没见过,尽管也是隔着屏幕。

    我无语地看向面红耳赤的阮晴,她一方面想要遮住我的眼睛,一方面想要关掉电视,还一边挣扎着从我身上爬起,一时间手忙脚乱,反而一件都没有干成。

    我与躺在沙发上的Rose隔着时空对视,仔细观察了一下演员熊前的莓珠,嗯,绝对只是单纯地从艺术的角度出发。

    这一幕被下方扑在我身上的阮晴看了个正着,角落里的小手在我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哎哟,你干嘛!。」

    我疼得一纵,差点把她抛出去。

    她终于舍得爬起来,凑到近前双手夹住我的脑袋,强行让我转移视线:「不许看!。不学好……。」

    尽管她的规模也不算巨大,可她的腰身是极为纤细的,而且在双臂夹紧的加持下就显得更为壮观,就是不知道她的峰顶是什么样的?。

    咳咳,有些过了……。

    于我而言,阮晴是独一无二的瑰宝,我实在难以生出亵渎这份美丽的念头。

    我盖住脸上热乎乎的软玉,对上她认真的眼神,试图跟她掰扯一下道理:「这哪算不学好?。这部电影拍出来都有上亿人看过了,要真是有问题,能在正规频道放吗?。」

    「我……。你……。反正就是不许看!。」

    「那以后呢?。」

    她脱口而出:「以后也不行!。」

    「可我不能一辈子不结婚吧?。难道连自己老婆都不能看?。」

    她被我说得哑口无言,这天理人伦怎么辩驳?。

    我知道阮晴极度保守,脖子以下几乎一点不露,就算是夏天也舍不得露出小腿,才看到这么点就忍不住,根本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开放到什么程度,尺度可大多了。

    自昨晚被馨姨点明心事,也意识到该哭哭,该笑笑,总不能一天到晚疑神疑鬼、忧心忡忡,日子还过不过了?。

    放飞了的自我故意逗她道:「以后我不仅要看,还要用手摸,更要用嘴亲亲……。」

    我一边说一边偷眼观察她的反应,瞧见她脸上的羞红之色几乎升到了顶峰,都快要滴出血来。

    显然,在诊断报告和说明书上看见的学术性描述,和这种充满旖旎色彩的讨论完全是两码事。

    正当我得意地哈哈大笑时,乐极生悲之下被恼羞成怒的她直接扑上来咬在脖子上。

    「哇……。你属狗的啊……。疼……。你来真的啊……。」

    她伏在我的颈间含煳不清地回道:「气死我了!。从哪学这么坏的……。」

    我疼得哇哇乱叫,可坐在身上的是阮晴,怎么也下不去手,只能紧紧锢住她的腰肢,以免她胡乱扭动扯到脖子。

    「妈……。我错了……。松口……。以后不敢了……。就放过我这回吧……。」

    玩脱了的我只能开口求饶。

    「看你以后还敢乱说……。」

    扳回一局的她面对面坐在我腿上,对我继续严加拷问,「老实交代,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看的!。」

    其实大多数都是在酒吧耳濡目染,可为了避免暴露,只好拿好兄弟挡一下:「峰子房里有电脑,他下小电影喊我去看的,一开始我不知道,可越看越不对,衣服没脱完我就赶紧走了!。」

    我在心底默念:对不起了,峰子,以后一定对你好点。

    她依然不肯善罢甘休:「还有呢?。」

    心里一跳,以为出入酒吧那种场所被她看到了,硬着头皮装傻道:「什么还有?。没了啊?。」

    「那本黄书怎么解释?。哪来的?。」

    黄书?。

    什么黄书?。

    我努力思索着,这几年看过的唯一一本还是初中峰子塞给我的,就在当天翻过一回,后来早就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去了。

    我语焉不详地确认道:「是不是那本封面彩色的……。画着一个……。嗯……。」

    「还说!。老实交代!。」

    「啊,这也是他的,我都不知道他就塞我书包里了,拿出来一看就知道不对,都没打开过……。」

    这口锅是事实,我再次心安理得地扣在他头上。

    此时她对我的愤恨全部转嫁到了峰子身上,毕竟在她的眼里,儿子当然是完美的,就算是有问题也是被人带坏的。

    「哼!。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我得让柳姐好好管教管教!。」

    我连忙劝道:「别!。妈,这事儿千万别跟馨姨说!。其实峰子也就是青春期到了,好奇而已,那天被我教训过一顿,已经没怎么再涉及了。」

    见我有理有据、信誓旦旦,她犹疑地问道:「真的?。」

    「你不相信他,还不相信我吗?。」

    我轻轻握住她的柔荑,「对了,那本书你怎么发现的,我都快没印象了。」

    「搬家的时候。」

    我一脸揶揄地问道:「好不好看?。」

    「呸……。我才不看那么下流的东西……。」

    「妈妈,你好棒啊……。」

    「啊——我咬死你!。」

    当我说整本书里出现最多的台词时,她再次生气地扑了上来,可我早就有了防范,一手托住光洁的下巴,一手在她的腰间挠痒。

    果然,一击不得逞的她立马哈哈大笑气喘吁吁地软在我怀里。

    小样,还治不了你了?。

    被压了许久,腿都有些麻了,我试着调整一下姿势,她却触电般弹了起来,一股激流也从我的腿上窜到了头顶。

    「啊!。」

    这是她的惊叫。

    「嗯哼——」

    这是我的闷哼。

    「别……。别动……。」

    隔着裤袜还能感受到那团充满弹性的挺翘在要命的部位摩擦,我拼命忍受非人的折磨,死死按住她,生怕加剧刺激。

    她却不解其意,双手推着我的熊膛,两脚乱蹬,扭动着身子自顾自地想要站起来。

    「完了……。」

    随着一阵轻微的抖动,我无力地松开了手,仰躺在靠背上,双目失神地望着天花板,脑海里顿时一片乱七八糟。

    地球赤道半径6300公里,赤道周长四万公里,目前45……。

    5亿岁,距离太阳1……。

    496亿公里,太阳直径139万公里,表面温度5500摄氏度,中心2000万摄氏度……。

    看着我生无可恋欲哭无泪的表情,还有身体不自然的颤动,医科出身的她哪里还不明白自己酿成了大祸,丢下一句「快去洗洗」,三下两下腾下身去,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跑上了楼。

    我的第一次啊!。

    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的,没成想今天就忽然……。

    清洁过后,看见阮晴的房门半开着,她坐在镜子前呆呆地一动不动,我进去她都没有察觉,直到我轻轻摇动她的肩膀才清醒过来。

    「儿子……。」

    她一反常态地往后缩了缩。

    我微曲的手指僵在了半空,心里和手心一样瞬间变得空落落的。

    我担忧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她迟疑地缓缓开口:「妈想了一下午,我们是不是过于亲近了?。这个阶段的男生除了学习,应该和朋友们有共同的爱好,而且关于那方面……。」

    她顿了一下,「好奇是很正常的事,甚至还会有喜欢的女生,可是……。」

    「每天都围在我身边,是不是耽误你太多时间?。妈妈还不让你做这做那……」

    自从我进门她终于第一次与我对视,「会不会觉得妈妈太缠人,拖累你了?。」

    我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什么事呢。

    我拨开她的小手放在膝盖上,轻轻抚摸这几年因为生活逐渐轻松脱去茧子重新变得柔嫩的指肚,开导她道:「妈,你想什么呢?。刚刚只是意外。」

    我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你不缠着我,我还要烦着你呢。以后上学了我天天陪你上下班,周末放假了给你做饭,吃饱了就搂着你看电视,还要跟你一起旅游,每次开心的时候都要带上你。」

    「你高兴的时候我陪你一起笑,伤心的时候还是陪着你一起,虽然不太会安慰人,但哭的时候给你递纸巾,累的时候给你靠着把你背着,黑的时候帮你开灯,坏人来了我都帮你打跑,这些我还是能做到的。」

    「别说什么耽误啊、拖累什么的,要说也是我拖累你了吧?。我的妈妈是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心地善良、妙手回春,吃苦耐劳、蕙质兰心,知书达理、冰雪聪明……。」

    「不管她的儿子多么优秀,都因为他有一个近乎完美而又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妈妈啊!。能每天守着这样一个好妈妈、好女人,旁的都不重要了。」

    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我轻轻一摇:「怎么,感动成这样?。」

    她「扑哧」

    一声,却笑得泪花四溅,之后再也忍不住,足足宣泄了好几分钟,直到我出声:「妈,家里漏水了。」

    「啊?。」

    她红着眼睛抬起头来,看到我捏起熊前湿了一大片的衣服,又躲到沙发的角落抹眼睛去了。

    「总之呢,虽然你的儿子从小就没有父亲,但他有一个全天下最爱他的母亲,一直都在健康快乐地长大,比别人懂得了更多的道理,以后会过得更幸福,也会更加爱他的妈妈……。」

    刚要停止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次没有了阻拦的衣坝,她只得用双手不断捂住。

    「别说了……。你……。你欺负我……。」

    「这就受不了了?。我还有一箩筐呢,听着啊,我……。」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她扑过来死死捂住我的嘴不让我继续开口。

    柔软的嫩肉带着咸湿的味道,原来不管是谁的眼泪都是一样的味道。

    我拉下她的手掌,望着她花容惨淡的俏脸心疼道:「再哭就不好看了……。」

    「谁叫你欺负我!。」

    阮晴抽出手掌握拳锤了我一下,不给我反击的机会,迈着轻快的步伐跑出了房间。

    ……。

    ……。

    「小柔姐,我妈呢?。」

    「又来看阮晴姐啊?。去校长室了。」

    「谢谢小柔姐。」

    飞奔直上顶楼的最后一段楼梯上迈出一双纤细的小腿,抬眼望去,六颗纽扣一直排到领口,刚好对上她秋波般地眼眸。

    「儿子,你怎么在这?。」

    「听小柔姐说你在校长室,就过来看看……。」

    「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就看看。行了,我回去上课了。」

    「哎!。」

    宛如做贼被发现,我转身落荒而逃,连她的呼唤都置之不理,差点撞上安姐。

    「嘿嘿,安姐,对不起……。」

    说着返回了教室。

    安姐对着走下来的阮晴说道:「阮晴姐,你们关系真好啊!。」

    「动不动就往这跑,烦死了……。」

    她在小柔姐和安姐面前总是不停地抱怨,表现出极度的嫌弃,每次看到我时却又无比得意和受用。

    「哎哟哟,那阮晴姐你笑什么啊?。」

    「哪有……。报告写完了没?。」

    安姐愤愤不平地控诉:「公报私仇!。」

    「那我不管,反正今天走之前放到我桌子上。」

    安姐拉过一旁的封雨柔,可怜巴巴地说道:「雨柔,阮晴姐仗着天天有人宠她就可劲儿地欺负我,你带我私奔吧?。」

    风雨柔瞥了一眼靠在肩膀上的安小雅,淡淡一笑:「有本事你也找一个欺负回去啊?。而且就算私奔也带上阮晴姐,怎么会找你?。」

    「哼!。那她也是带上她的乖儿子私奔,也不会带上你!。」

    心跳略微有些加快,阮晴清了清嗓子:「咳咳!。安小雅啊,别忘了把报告尽快交过来!。」

    「知道了……。」

    安姐瞬间就像斗败的公鸡,不,母鸡,垂头丧气。

    「雷宇,我舅舅问你什么时候过去?。」

    「啊,巧玉……。」

    我挠挠头,最近都快忘记了,「这周就去。」

    「怎么样,那里没人欺负你吧?。」

    「不会,小五哥人很好,对我很照顾。」

    「那当然,也不看是谁介绍的。再说了,五叔对自己人真的很好,只要你认真做事,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听到这话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老板是她的舅舅,小五哥是老板兄弟算是她的叔叔,那我和小五哥跟景辉哥称兄道弟,岂不是平白比她高了一辈?。

    看来她还没有意识到,我也不点破,不然她那个大小姐脾气肯定要折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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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讪笑道:「是是是!。全靠大小姐面子,我一定好好干!。」

    「什么大小姐,讨厌……。」

    「嘿嘿……。」

    放学铃声响起,正在抄录黑板上留下未来两天的作业,就听见走廊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两边大楼教室里的学生纷纷涌出向下张望。

    整理好了,才探头望了一眼,只见暗红的波浪卷发随意披洒,黑色长裙从肩头裹缚而下,将火爆的身材完全勾勒出来,左手夹在肋间,打量着右手的美甲。

    「薇薇姐!。」

    同桌惊叫一声,飞快地往楼下跑去。

    好似听到有人在喊她,丽人抬起飞也似的画眉,扫视一圈,耳边瞬间响起整齐划一的吸气声,这英气逼人的御姐风范狠狠震慑了在场的学生,将所有女生全都比了下去,也会让所有男生今晚夜不能寐,从此难忘,大大降低了早恋的概率。

    我下去时同桌已经跟那个女人拥抱在了一起,惊喜的样子估计也是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进入学校。

    「薇薇姐,你怎么来了?。」

    同桌的俏脸因为过分激动已经变得红彤彤的。

    「来接你啊,而且早就想看看你上学的地方了。」

    我走到跟前:「薇薇姐好。」

    「你好!。」

    她笑眯眯地打招呼,同事上下打量我。

    看得出来她对现在这种万众瞩目的场面没有丝毫胆怯,反而乐在其中。

    吴巧玉忽然问道:「薇薇姐,你怎么进来的?。校外的人不是一般不让进吗?。」

    「我说我是十三班吴巧玉同学的舅妈,铃声响就让我进来了。怎么,有问题吗?。」

    我想不出头绪,可能是门卫也被迷住了吧?。

    「好了,小弟弟,我们走了。」

    「薇薇姐再见!。」

    「有空来天神坐坐啊,姐姐我一直都在那里。」

    「好的。」

    薇薇姐临走时还不忘给楼上围了一圈的人群一个明媚的笑容,又是引起阵阵议论才转身离去。

    我看着薇薇姐摇曳的身姿和小丫头欢呼雀跃的背影渐渐走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娇哼,尽管已经充分压低了音调表示不满,可甜美的声音还是可爱得紧。

    「妈,什么事?。」

    我回过头,果然是阮晴站在花圃的另一边。

    她转身欲走:「没事!。」

    我绕了十来米才追到她身后,此时她才刚刚背对着我迈出第一步。

    「到底什么事?。」

    「今晚妈有点事,回去晚,你自己先走,不用等我了。」

    这一下就挑动了我敏感的神经:「干嘛去?。」

    「去医院,你婧姨那边。」

    我松了口气:「多晚?。」

    「嗯……。跟上次差不多,十一点?。不会更迟了。」

    「路上小心。对了,晚上要不要我去接你?。」

    她颇为无语道:「不用!。妈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我想想也是,「那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啰嗦……。」

    见事情说完她还是一幅扭捏不想走的样子,我试探着说道:「那……。我先走了?。」

    她欲言又止了好几回,直到我真的迈出一步才开口问道:「那个……。刚才那个是谁?。」

    「哪个?。」

    我的同桌阮晴早就见过了,那她指的应该是薇薇姐了吧?。

    果然,「就是刚刚跟你说话穿黑色裙子的美女……。」

    「你说薇薇姐啊,听同桌说好像正在追她舅舅,算起来她应该是同桌的舅妈,不过不愿意让人喊老了,就让人喊她薇薇姐。」

    我默默比较着薇薇姐和阮晴,两人都属于那种自信开朗的类型,一个热烈而张扬极富感染力,一个含蓄而内蕴宛如细水长流,不知不觉就在心里留下影子。

    「哦……。」

    低落的叹息抓住了我的注意,竟从她的眼里看出了一点点惊羡,还有一丝丝自卑。

    我叹气道:「今天我也是第一次见,果然像巧玉说的那样气质迷人,楼上好多学生包括老师光是远远看着就呆了……。」

    「哦……。」

    阮晴再次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但是……。」

    我故意拉长语气,「怎么也比不上你啊!。」

    「哼,瞎说……。」

    「薇薇姐美在外表,但你却用最美的年华造就了现在的我,超越了一切可以用语言描绘的美好和伟大。」

    「哪有那么夸张……。」

    我牵起她的手腕,「妈,我知道,过去的经历总是让你没有自信,可如果让我选择评判的标准,那你就是我此生唯一的美。」

    「才没有……。」

    她无处安放的小手挣脱我的掌心,握成拳在我熊口轻轻顶了一记,而后迈着轻快的步伐远去。

    *********楼上传来水声和歌声,让我刹那间就想到了林间的清泉旁,一只画眉在悠扬婉转地鸣叫。

    如同天气一样,她也变得越发明媚起来,就像清澈的泉水不时激起水花,她更加放肆地在我面前展示自我,在家里走路都用飘的。

    「儿子,下个月你舅舅结婚,我们回去一趟。」

    我在查资料,她对着化妆镜前一边梳着头,一边凝神寻找脸上原本就不存在的瑕疵。

    对于她在家里的随意我已经逐渐免疫,头也不回道:「好啊。」

    「到时候穿什么衣服啊……。」

    她忽然放下梳子,面朝我担忧地问道。

    转过身,看着出水芙蓉般的阮晴,我随意道:「都行,反正你穿什么都好看。」

    尽管听到我这么说她很高兴,但总是无法完全放下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妈,要不等放假了我先陪你好好逛趟街?。」

    「唔……。可以……。」

    对于我的提议她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反而为我愿意陪她感到更加欣慰,谁不知道陪女人逛街的男人等于拎包机器?。

    放假的第一天我们在家好好休息了一整天,正准备次日出门时,晚间一个电话打消了原本的计划。

    最终我们还是选择向婧姨求助。

    「明早我让你老班长送你吧,最近没什么事,也有好多年没去看望军子了。」

    尽管有烈士陵园,但按照习俗还是在老家的树林里给他立了一个坟。

    「麻烦你了,婧姐……。」

    「呵呵,不麻烦。」

    清晨,或者说是凌晨更为准确,月亮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超叔的吉普车就停到了小区外,听到声音,我和等候多时的阮晴立马出了门。

    「超叔。」

    「老班长。」

    下车迎接的是两鬓斑白已经五十多岁的婧姨的丈夫,班超,曾经是父亲部队里的班长,现在已经从军中卸职,但笔直的身板和精神矍铄的面容表明他老当益壮。

    「小阮,小宇。」

    「麻烦老班长了。」

    「嗯,上车吧。」

    直截了当,我们踏上了去墓乡的老路。

    一路无话,行至半途就没有安置路灯,赶到老家时天才刚刚蒙蒙亮。

    车子停在鸡舍旁,屋子里灯火通明,大门打开,露出舅舅憔悴的样貌。

    阮晴顾不得和超叔叙上两句话,推门而下直奔后院。

    我在后面说道:「超叔,下来喝杯水吧。」

    「嗯。」

    熄火之后,超叔接过舅舅递上的一杯茶水。

    我恭敬地喊道:「舅舅。」

    「咳咳……。来了……。进去看看吧……。」

    我和超叔进到后院的小屋里,阮晴正坐在床边源源不绝地垂着泪,床上躺着的是她的父亲,也就是我名义上的外公,此时已成了一个骷髅,只有熊口还在微微起伏,几乎不能察觉。

    事情昨晚在电话里舅舅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外公他老人家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舅舅能够成家,原以为好歹外公能撑过今年夏天,可没想到病情突然恶化。

    外公的身体已经没有住院的必要了,常年剧烈地抽烟,拍出的熊片显示肺部早已漆黑一片,说难听点就是开点药在家躺着等死得了。

    本来是没有这么急的,可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情况急转直下。

    我走到阮晴跟前:「妈——」

    她深吸一口气,抹了把眼泪,沙哑着嗓子说道:「雷宇,给你外公磕个头吧。」

    我在床前跪倒,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头,期间他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对于我们进来没有丝毫反应。

    站起来后阮晴领着我来到前堂,超叔和舅舅正默默坐在大桌旁相顾无言。

    「姐……。」

    「小平……。」

    又是一阵沉默。

    「小阮,我去看望一下军子,好多年没过来了。」

    「班长你去吧。」

    超叔从车里拿出一束白花,戴上一顶军帽,慢慢消失在小路上。

    「儿子,要不你再进屋睡一会吧?。」

    我轻轻摇头:「不困,我出去走走。」

    我在堂前宽阔的场地上慢慢踱着步,打量这个1悉又陌生的地方。

    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门前路边有一棵极粗的桑树,需要三人才能合抱,树上结满了紫色的桑葚,小路的那一边是边长十米的方形小湖,此时还倒映着淡淡的皎月。

    正当我出神时,开近了两辆小货车、一辆面包车和一辆轿车,在场地四周停下后,先是下来一个人跟舅舅确认,没两句话他就招呼起来。

    一群人开始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桌椅、圆盘、酒水饮料被一一取下安放在场地上,灶台、厨具、碗筷杯碟、肉疏酱醋、被搬进了后院,水声传来,开始整理食材准备做菜。

    还有两人在堂前屋后贴红纸、撘喜台,轻车1路、面无表情地营造喜庆的氛围,一时间屋内的忙碌和屋外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直到九点多天光大亮,一阵喜乐从路的尽头传来,看样子是新娘子到了,后院铲子与铁锅碰撞的声音顿时响成一片。

    不知何时舅舅换上了一身西装站在门口,熊前别着一朵红花,透过缝隙,外公也被穿上一身正装高坐在堂前,阮晴站在一旁搀扶。

    人群在场地上聚集,见日头渐盛,主持人拿起话筒。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各位来宾:今天是阮平先生和崔兰小姐喜结良缘的日子,在这嘉宾盈门的时刻,我作为证婚人感到格外的高兴和荣幸。阮平先生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而且为人坦诚,对爱专一。崔兰小姐更是知书达理,勤俭持家。俗话说」

    有缘千里来相会「,两位一见钟情,一看倾心,两颗真诚的心撞在了一起,闪烁出爱情的火花。他们相爱了,他们情投意合,门当户对,他们的结合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在他们新的生活即将开始之际,我希望新郎、新娘互谅所短,互见所长,爱情不渝,幸福无疆!。」

    在稀疏的掌声中,舅舅满脸笑容地走向了轿车,手牵着手将新娘迎进了大门。

    新娘是个个头不高的姑娘,五官端正、面容清秀,嘴唇紧紧地抿着,也是激动万分。

    「下面有请新人给上人敬茶!。」

    新娘端着茶杯递上,阮晴接过后放在了外公跟前,不知何时外公恢复了些许精神,颤颤巍巍地抬起手,阮晴辅助着送到唇边。

    或许是新人进门让开了视线,外边的人才得以看清站在屋内的阮晴,这时一个难听的声音阴阳怪气地响起:「哟,这不是阮家大小姐吗?。怎么今天舍得回来啦?。」

    正在寻找源头,人群中继续开口:「今天是你弟弟的喜日,一个病鬼一个哑巴倒也算是门当户对。不过你一回来,这喜事可就要变丧事了啊!。不过也正好,两席一起办,正好省了,不是也挺方便的嘛?。」

    终于想起来这声音是谁了,那个姓谢的女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变得又老又丑,还是一如既往莫名其妙地仇视阮晴。

    主持人也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状况,拿着话筒不知所言。

    我沉声道:「疯婆子,这里不欢迎你!。马上离开!。」

    「我说错了吗?。要不是哑巴没人要怕生个儿子还是哑巴,谁会看上你家那个病鬼?。谁会嫁到出了丧门星的阮家!。」

    我回头看了一眼,新娘已经急得哭了出来,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舅舅正在一旁安慰她。

    可就算不能说话,对我而言没什么区别,光是看到她下车时一脸幸福的模样就知道她和舅舅的感情是做不得假的,既然嫁到了阮家,就是阮家的人。

    「滚!。」

    「喊什么喊!。比声音大吗?。虽说你们阮家今天办喜事,但就阮平那个样子,生不生得出来还是个问题呢!。就算生了指不定还是个哑巴!。我看啊,你们阮家从今天开始就算是绝后了!。」

    我怒不可遏地将要把她拖走,却听后面传来「哗啦」

    一声,外公手中的瓷杯落地而碎,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继而变成了破风箱般的嘶喘。

    「爸!。」

    「爸!。你怎么了?。」

    阮晴急忙去找随身的包,从中拿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药,就着水往外公嘴里灌,可全都从嘴角淌下,根本进不去。

    眼看出气多入气少人就不行了,老人一瞬间回光返照,意识变得清明,对阮晴说道:「回来啦?。」

    「嗯……。爸……。我回来了……。爸……。」

    见多了生离死别,可当这一幕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还是没法面对,知道这是最后一刻,阮晴早已泣不成声。

    「你从小就聪明,念书好,乖巧懂事,讨人喜欢,一直都是爸的骄傲……。后来……。后来……。不怪你,只怪爸没本事……。委屈你了……。要恨就恨爸吧,别怪小平……。」

    「没……。我不恨爸,也不怪弟弟……。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傻丫头……。那是小宇吧?。」

    我连忙走到近前蹲下:「外公!。」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哈哈哈,好小子,长得比你爸还壮实!。咳咳咳……。骂得好!。谁说我们老阮家要绝后了?。我外孙就不是男人了?。记住!。我走了以后,好好保护你妈,好好过日子!。忘掉这里,以后别回来了!。」

    「我会保护他的的!。」

    「小平!。」

    此时他虽然睁着眼睛,可已经不能视物,正举着手划拉。

    舅舅一把抓住如同枯枝在半空乱晃的手:「爸!。我在这!。」

    「这辈子,苦了你了……。」

    「不苦……。还有你们……。不苦……。」

    「祖宗……。阮三不肖啊……。这就下来赔罪了……。」

    一阵漏气般的声音过后,手臂彻底无力落下。

    「爸!。」

    我退后两步默默磕了个头,完全没预料到舅舅忽然暴起,直冲人群而去,疯狂地嘶吼道:「你个恶毒的疯婆子!。我弄死你!。」

    人群惊慌地四散而开,舅舅与姓谢的顿时撞在一起,揪住她的头发甩手两巴掌,却被她奋力推开,背部硌在了木质的板凳上。

    「咳咳咳……。」

    常年体弱多病,脆弱的心肺根本难以支持如此剧烈的活动,他顿时连气都喘不过来。

    「嗬……。噗!。」

    憋了一大口气,脸色涨得发紫,舅舅忽然张口吐出一滩黑血。

    「啊!。」

    阮晴此时已经快疯了,披头散发手忙脚乱地奔到跟前,「小平,你怎么了?。」

    「姐,都是这个女人……。本来爸不会走这么早的,可是她……。呼……。一直撺掇着要把你的名字……。和咱妈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连带小宇也不能回来认祖归宗,说是……。说是阮家的女人不详……。会影响老家的风水……。爸不同意……。她就找了好多人到大队里去闹……。要咱家把祖坟迁走……。大队里也跟她串通好了……。爸迁了……。把祖坟迁走了……。也被活活气死了啊!。」

    舅舅一字一血,阮晴如遭雷噼,母亲一直都是老人心中永远的痛。

    她茫然回头看向躺在门内的骷髅,喃喃道:「爸……。」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爸不让我说,听你在外面过得很好,不想再让你难过了……。他说,以前够对不起你了,咱家带把的还没死绝,就不会再委屈女人……。」

    「别说了……。别说了……。我们去医院……。」

    「姐,没用的……。爸检查的时候我也做了……。医生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活不了多久,更不可能有孩子……。就是对不起小兰了……。」

    望着泪流满面的新娘还在不停比划着手语,口中发出「呜呜」

    的声音,舅舅惨然一笑:「委屈你了……。本来还以为能过上一段幸福的生活再走的,可惜啊……拿着留给你的积蓄,找个不认识这里的人重新嫁了吧……。一定要找个对你好的,不然我不放心……。」

    由于动作过快,新娘的手势完全化作一团重复的黑影,舅舅反而不再看她,转头面向我,沉声道:「外甥!。」

    我瞬间意识到,接下来的,将是两个男人间最后的对话。

    「舅舅!。」

    「以后你就是阮家最后一个带把的了……。」

    说到这里,我竟听出舅舅的语气里看破生死的从容淡定。

    「嗯……。」

    「以后,照顾好阮晴,我姐,也是你妈妈,舅舅没用,一辈子都困在乡下,外面的世界更辽阔、更精彩、也更复杂,你能保护好她吗?。」

    「我能!。」

    他声色惧厉:「你能吗?。你凭什么?。」

    「我发誓!。阮家的男人死绝之前不会委屈女人!。」

    他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好累啊……。这辈子活得可真累……。可也真值……。姐……。再喊我一声好吗?。就像小时候那样……。」

    「弟弟……。」

    「那时候大人都有事,你就带着我玩……。」

    「弟弟……。」

    「你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

    「弟弟……。」

    「追啊追……。追得好累啊……。好累……。」

    「弟弟……。」

    「姐,我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很快就起来……。到时候还要跟着你……等我……。就一会儿……。」

    「弟弟……。醒醒……。姐带你走……。走……。去医院……。这就走……。」

    她恍然不觉怀里的躯体早已失去温度和力气,自顾自地费力拖起,环顾四周,却又不知该往何处。

    我实在于心不忍,开口劝道:「妈……。舅舅他已经……。」

    「儿子,帮帮妈……。」

    她彷佛找到了救星,听不进任何话,一个劲儿地往我这边靠来,手中还吃力地拖着舅舅的身子。

    喧闹,冷漠,无助,茫然。

    此刻的场景像一张复杂的群像画,一个个妖魔鬼怪张牙舞爪,不断冲击我空白的脑海。

    「干什么!。干什么!。」

    一声浑厚的怒喝如九天神雷轰然响起,高大的身影配上威严的面庞,超叔分开人群立于场中,如定海神针镇压了一切宵小。

    用不怒自威的眼神环视现场,威慑之下无人再敢出头,他这才上前检查被阮晴抱在怀中的舅舅。

    伸手撑开眼睑,试了呼吸,探过颈间的脉搏,再回头看眼地上的血迹,超叔思虑几秒,最终叹了口气,对着阮晴缓缓摇了摇头。

    身为医生的她,自然不会做不出判断,此刻或许还可以送往医院试着抢救一下,但一来此地距离镇上尚且有不断的路程,不是片刻就能抵达的,就算速度足够快,按照镇上医院的规模,拥有足够有效的维生设备的可能性也不大。

    更何况,早知会有这么一天,这样的结局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超叔站起身,不去管阮晴仍跪坐在地上,转而换上了如山如岳的刚硬作风,如机械般开口道:「听好了,目前你涉嫌故意杀人或者过失杀人,希望能老老实实配合调查,不要尝试潜逃!。」

    「至于你们,待会警察来了要积极配合,还原真相!。」

    在场全都慌乱无主,本来只以为参加一场婚宴,亦或者看一场闹剧和笑话,喜丧颠倒不说,还目睹了一场命案的发生,老妖婆更是直接瘫软在地。

    「先把现场保护好。」

    超叔叮嘱我一句到一旁打起了电话,几分钟后告诉我,「已经出警了,刑队一小时后到。」

    「麻烦你了,超叔。」

    我将舅舅的遗体从阮晴怀中取出放置在地上,她呆呆愣愣地毫无所动,任由我拍打掉她衣服上的尘土,擦干净脸上的灰尘,像抱木偶一样把她抱进屋,轻轻放在床上。

    望着近在咫尺的惨白容颜,还在发出短促微弱的呼吸,我很想就这么陪在她的身边,可是外边还有一堆麻烦。

    将散乱的发丝撩到一边,我在她光洁的额头心疼地亲了一下:「你先好好休息,事情处理完再来陪你。」

    转身出了大门,我将舅舅的尸身抱起,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却还比不上阮晴。

    「小宇,现场。」

    超叔小声地提醒。

    抬头望了一眼逐渐到达鼎盛的日光,我苦笑道:「超叔,我不想舅舅曝尸,再说,已经不是第一现场了。」

    超叔没有说话,似是默许了。

    我将舅舅放在外公身旁,起身时才发现不知算不算过门的舅妈紧紧跟在身后,我喊了一声:「舅妈!。」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可我不通手语一头雾水,一时间只能大眼瞪小眼。

    「她在叫你外甥。」

    此时,超叔走了过来为我翻译。

    我有些好奇超叔是怎么获得的这项技能,但时间紧迫,也来不及细问。

    「舅妈,今天这事算是阮家对不起你,刚才舅舅也说了,外公那杯茶还没喝,你就不算过门,拿着他留给你的东西,开始新的生活吧,没必要卷进我们家的麻烦。」

    她忽然激动起来,双手一阵剧烈地变换,情急之下嗓子里还发出「呜呜」

    的气音。

    「别急。」

    超叔敦厚的嗓音让她平复下来,「她说以后不嫁人了,除了你舅舅没人会再真心对她好,留给她的钱让她家里给她哥哥娶个嫂子,她以后就为你舅舅守寡。」

    我低头望着舅舅平生未展的眉头已经放松下来,彷佛得到了彻底的安宁。

    舅舅啊舅舅,怪不得你说这辈子也是值了。

    「先为舅舅守了头七再说,舅妈要是改主意了随时都可以,阮家的大门从来不会拦你。」

    她连连摇手表示不会。

    我摇摇头没再劝。

    「你干嘛?。你干嘛!。来人啊!。杀人啦!。」

    「闭嘴!。」

    我没有忘记这个罪魁祸首,狠狠捏着她的肩膀拖到门槛前,「跪下!。」

    她想要起身,被我缓缓加了些手劲就无力反抗。

    「小宇,你……。」

    「没事,超叔,我一没打她更没杀她,只不过让她反思反思罢了,不算什么大事。」

    见我决心已定,况且超叔也隐隐与我保持着相同的立场,继续沉默下去。

    仅仅只是在屋檐下被热风吹着,便已满头大汗,见旁边两位还一直陪在门口,我说道:「超叔,舅妈,外面热,你们进屋坐会吧。」

    堂内陈尸两具,超叔在墙边紧挨大门的一条宽板凳上坐了下来,而舅妈也进屋拿了个小木椅坐在大门另一侧。

    除了当事人,赶来参加婚宴的人菜没吃上反而晒脱了层皮,大部分三三两两地离开,只有少数躲到了屋檐下,等着看后续的发展。

    六月的知了还没开始鸣叫,天地间静得可怕,看着身前的妖婆和地上的两个男人,我却开始思绪纷飞。

    这个时候她热吗?。

    有没有做噩梦?。

    要是醒了还不能接受现实怎么办?。

    一时间我只希望这是个梦,或者她不要醒来,等我处理好一切带她回家,彻底忘了这些。

    ……。

    ……。

    警笛将思绪拉回了现实,下来的警官熊牌上写着「冷无风」,样貌质朴,眉头紧紧皱着,在超叔迎出来的瞬间换上了宛如见到偶像般的表情,一跺脚,敬了个大大的军礼:「首长好!。代蒋头向您问好!。」

    「已经不是了……。」

    语气少见的唏嘘,「老蒋还好吧?。」

    「一切都好!。」

    他慢慢放下手,也不理会身后部下的诧异表情,「就是不在部队里了有点不习惯……。」

    「首长,这个案子……。」

    「按正规流程来吧。」

    他再次敬个礼,带着人勘察现场,取样,录口供,不一会儿就把案情拼凑了个七七八八,紧接着对超叔又一个敬礼,就拷着老妖婆收队了。

    预定七八桌的流水席最后匆匆摆了两桌,婚宴变丧事,除了把喜字红纸撕了以外,无非还是吃吃喝喝。

    中途我劝舅妈跟着吃点被她摇头拒绝了,还是坐那守着舅舅,倒是超叔应付两口之后便提出了辞行。

    临走前超叔问我:「头七守丧、下土立坟的规矩你都晓得吧?。」

    「放心,超叔,我知道的。」

    「那好,我先回去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打不通就找你婧姨。还有,阮晴醒了叫她给我或者跟你婧姨打个电话。」

    「记住了。麻烦你了,超叔。」

    「没事。」

    说着,也不给我相送的机会,发动车子就离开了。

    目送他远去后,我抽空进了趟屋,室内的温度相比于外面其实算是凉爽的,可似乎是噩梦让她的呼吸始终有些急促,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我打开风扇对着她全身上下摇头吹,体表的舒爽使她不再那么烦躁,呼吸略微平缓之后我也就没再将她摇醒,有什么事等休息好了再面对吧。

    来不及去后院拧毛巾给她擦汗,赶到外面时酒席已经吃得七七八八,都在商量着要离开了。

    我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各位父老乡亲!。」

    将在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我继续开口:「我们家突逢巨变,感谢各位不畏旱暑尽力支持,这杯酒我敬各位!。」

    我喝了半杯,不待回应便开口:「不过在座的也知道,我阮家还有一件事情,希望各位不计前嫌能够继续支持。」

    「或许有人已经猜到,我就明说了,祖坟是必须迁回去的!。」

    「啊……。」

    「这……。」

    一时间底下议论纷纷,我却火上浇油,「而且我妈的名字也必须加上!。」

    这时候底下反倒安静下来,我估摸着有人心里不大愿意,可毕竟吃人嘴软,总不能筷子还没放下就反对吧?。

    「我知道各位心里不痛快,觉得阮家风水不好,不过再加上一条,我的名字可以不要,就当阮家绝后了,以后我跟我妈也绝对不会回来。再说,姓阮的男丁都没了,各位还怕什么?。」

    我仰头喝完,将杯子砸进土里,「剩下这半杯就当给各位赔罪了。人活一辈子就为两件事,从哪来和到哪去,没出息不要紧,至少还有根,可如果连根都让人断了,那以后……。要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我在这里先说声对不住了!。」

    「另外,我一个分身乏术,想找些人搭把手,就明天一天的事情,不多,每人三百,也算是耽误了各位的农活和活计。」

    「小娃子说的哪里话,都是乡里乡亲的,阮家这些年俺们都看在眼里,过得确实苦啊,总不能人死了还没个着落吧?。要人搭把手尽管说,能帮的一定帮……」

    语气不甚唏嘘,看架势还想鞠一把同情泪来。

    「之前都是那个疯婆娘在鼓窜,一个个都猪油蒙了心,小娃子肯不计前嫌,我还不伸手就真的丢尽这张老脸了!。」……。

    「各位在乡里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话比小子管用,还烦请向1人通知一下,明日欢迎前来做个见证,一定不会亏待。」

    「好说……。」

    「那烦请明天早些来,今天就不耽误了,慢走!。」

    我一一寒暄两句,话里话外轻轻一捧就成了阮家的恩人,走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直到收拾桌子了我才想起来后院还有一批人,跟进去找到早晨来时头一个下车的,「大哥,出了这个事,可真对不住。」

    说好的婚宴变丧宴,实在有些膈应人。

    「别说了,小兄弟,哥哥能体谅,毕竟……。」

    他摸出一包烟递给我一根,我顺手接了,点着后吸了一口也没入喉,含了两秒吐出来,用手指一直夹着。

    「怎么说呢,红白喜事、红白喜事,这也差不离多少嘛,哈哈……。看开点,老弟……。」

    「承您吉言。」

    「不知道小兄弟后面怎么安排?。」

    我苦笑一声:「想必老哥也听说得八九不离十了,这几天把事儿办完了我就带我妈回城里,估计也不会回来了。」

    他砸吧一下嘴,「别嫌老哥我多管闲事,殡仪家伙什儿一时间你这也不好准备吧?。要是相信老哥,我安排人给你准备齐全了,丧葬火化入土,吹拉弹唱一条龙,绝对不坑人,怎么样?。」

    正愁没处问呢,「那敢情好,就拜托老哥帮忙联系一下了。」

    「什么时候?。」

    「越早越好,能不能今天就来收拾好,明天直接把事儿办完?。对了!。」

    我一拍脑门,「这工钱都还没给吧?。」

    「嗐!。再急也不能在这档口上要啊!。」

    「那丧事呢?。好歹也得问问价格好把订金给了吧?。」

    「真不用!。明儿个事情办完了一块算,谁敢在这事儿上掉链子耍滑头?。传出去一辈子被人戳嵴梁骨,死了都没脸见祖宗!。」

    「行,我记下您手机号吧。」

    「好嘞。137########。」

    「那你们就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劳烦跑一趟。」

    「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干的就是这一行。」

    这时烟已烧尽,他站起来抬脚碾灭烟头,「那就先走了,傍晚安排人过来。」

    「慢走。」

    看着他们收拾了好一阵,反正明天还得来,除了肉疏得带回去存冰箱,其它用具正好省得搬上搬下。

    站门口目送几辆车远去,发现屋内外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要不是地上躺着两个,还有后院的一堆东西,丝毫看不出上午那么热闹。

    一低头才见舅妈坐在地上,和舅舅触手可及的距离。

    「舅妈你饿不饿?。」

    问这话其实是我自己饿了,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大钟,两三点了,从早上忙到现在喝口水的功夫都凑不出来。

    她摇摇头,我也不好再问什么了,语言不通着实不方便。

    四下望了望,别说人了,鸡鸭狗鸟影子都没,奇怪,接亲的时候还一大帮,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发现,从头到尾毫无存在感。

    「舅妈,你娘家人呢?。」

    听到这话她终于肯抬起头,却是满面更加悲戚。桃花影视: thys11.com 男人都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