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落尽梨花月又西(父女) > 落尽梨花月又西(01-04)
    2023年10月6日

    第一章

    “严苓儿啊,你家里来了信说让你回去一趟。你快收拾收拾,坐下午的火车走吧。”听到师父的话,大家纷纷扭头看严苓。不过她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回到屋里,严苓收拾行李。白薇趁师父不注意偷着溜了进来。

    “苓儿,你这才回来一个月,怎么又要走呀?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严苓知她好心,笑着说“什么叫又走啊?我这是回家,又不是去哪儿?你这丫头倒是舍不得我。”

    末了,脸色沉了沉,说了句“大概是我姆妈。”白薇一听便讪讪地不再多问,默默动手帮忙理着衣服。

    严太太,白薇只在儿时去严家的时候见过几次,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的卷发和洋装了,还有那双扑闪的眼睛。后来她娘和别的太太聊天的时候她才听说了这位太太的事迹。

    严太太是上海富商吴家的小姐,因父母之命才嫁到严家。到底不是梨园行家的小姐,雁鸣社和严家的事情她从来不管的,世家间的堂会宴会她也从不参加。不过听说北平那些时髦的酒会和歌舞厅她倒是常客。

    思及此处,白薇想着,严老太太才去了没多久,雁鸣社没主内的人,想来叫严苓回去也是为了这个。只是不知道她还回不回来了。

    下午,一众师姐妹都陪着严苓去了火车站。临上车时,严苓和她们一一拥抱告别。便转身踏上了回北平的火车。

    刚落座,就从行李里抽出了吴雪的那封信:苓宝,姆妈要走了。这么多年你长大了,姆妈也就放心了……姆妈和密斯黄要先去香港你舅舅那里,然后坐飞机去米国。哦,法国和大不列颠也是要去的…姆妈很开心,你也替姆妈开心的吧。乖苓宝,你若想到米国找我便写信给你舅舅,他会帮你的……

    严苓握着那张纸,看了许久,终是撕碎了扔向窗外。看着那些纸片缠缠绵绵飞走,就像那个女人一样看似真真切切,实则毫不留恋。

    那他呢?她去了她的米国,她的大不列颠,这些都和自己无关。严苓只迫切的想知道他是个什么心态,妻子出走,他会伤心吗?会生气?还是说终于从这两看相厌的婚姻中得以解脱?

    摸不准他的心思,严苓越想越是心烦。晚上伴着火车的轰鸣和车厢经久不息的动荡,好不容易才睡着。第二天,又是心焦着挨了些许时辰。待到下午,火车才终是到了北平。下了车,就急急叫了辆黄包车直奔家里。

    严苓迈步进门没看到往常在院里练功的刘师兄他们,想来他现在也怕是没心思管徒弟了,不由心里一紧更担心起来,?着行李就进了堂屋。撩开帘子,看见了让她牵肠挂肚的人,刚要喊人,忽然眼前一黑,连人带行李重重地摔了下去。

    “大小姐!”“师妹!”……

    第二章

    “苓苓。”

    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严苓挣扎着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轮廓,忽然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哑着嗓子又无比委屈地喊了声“爸爸…”,扑到眼前人的怀里。

    头顶传来一声轻叹,那人又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严伯啸看着怀里泪眼朦胧的人儿,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吴雪离开,他只觉得本就两看生厌,现在缘分终了未曾不是件好事。可现在却苦了女儿,成了没妈的孩子。

    哭够了的严苓,想起了口渴。揉了揉眼睛,又捏了捏她爸爸的手,娇娇地说“爸爸,我要喝水。”

    严伯啸把怀里的人儿轻轻扶起,取了枕头垫在她背后。拿了床头刚给她倒好的热水,摸着杯壁试了试水温,现在喝正好。把杯子端给严苓时,还是说了句当心烫。

    严苓就着严伯啸端来的水狠狠的喝了许多,然后长嘘了一口气,又靠到了枕头上。看着床边面色柔和的人,忽然就觉得格外安心。

    被女儿的目光盯着,严伯啸有些不自在。他伸手替严苓掖好被子,“大夫说你晕倒是因为最近忧思太重,又加之气血不足。苓苓,你好好休息。有事咱们明儿再说。”

    早上起来,严苓就去前院找严伯啸,看到院子里练功的刘师兄。刘师兄问她“小苓,身体好些了吗?”。

    原来昨天师兄他们在屋里。严苓心里有事,便敷衍着答了。

    来到堂屋看到爸爸,二叔还有刘管事他们都在。严苓一一喊了人,然后就坐在一边听他们谈话。不过,严伯啸却早早的送了客。待到严仲鸣和刘管事一起出去,屋里只剩父女二人。

    谁都没有说话,气氛突然安静的可怕。

    “严苓,你娘离开前是不是去找过你?”

    原来昨天严苓回家就晕了,没来得及给师父报平安。就由严二给师父打的电话,两人聊起来,这才知道吴雪三天前在上海见了严苓。今儿一大早,严二就过来把这事儿告诉了他大哥。

    严苓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的,看着严伯啸愠怒的脸色,也不怕,应了声是。

    严伯啸看着无动于衷的女儿,忍不住斥了声“真是胡闹!你怎么和她合伙骗我!”

    被这么一说,严苓也来了脾气,低声嘟囔着,“要合伙骗你我现在还会在这儿?”

    “苓苓,她一个人女人家跑出去多危险,她好歹是你娘啊……”

    他说的一句严苓也不想听,“你口口声声担心她。那我告诉你,她是和别人一起走的。还有为什么舅舅家说没有她的消息,你真的觉得舅舅没有帮她打点?”“你不是也没急着去找她吗?怎么?她走了你觉得我也多余起来了不是。”严苓越说越伤心,索性跑回自己屋子。

    严伯啸一时愣在那里,他没想到女儿对这一切早已洞悉,可偏偏要误解他。来到严苓房外想要说些安慰或者解释的话,却不知该怎么说。

    房门忽然打开,严苓提着行李站在门口。严伯啸问她要去哪儿,“还能去哪儿?回上海。回师父家。好过在这儿惹您烦。”

    第三章

    严伯啸没有说话,伸手拿走了严苓的行李,把人拽到了屋里。待到两人相对坐下,又是一阵沉默。

    许久,严伯啸看着眼前的人儿,叹了口气“苓苓,别闹了。”

    严苓看着平日里台上台下都看着风光清爽的男人,此刻却在她面前露出少见的颓然,不禁有些心疼。没忍住,又扑到他怀里。

    “爸爸,我不想去上海了。”

    “好。”

    “我要留下来陪你。我想进雁鸣社”

    严伯啸只当是女儿听话了,却没想到她已经打算着进自家的班社了。

    当初他不想女儿进梨园行的,学艺已经够苦了,其间的人情往来也是众多繁琐。奈何当初严苓有着老太太撑腰,又偷偷跟严二学艺,他也当严苓小孩子心性新鲜几天尝到苦头就不学了。没想到严苓倒是坚持下来了,后来还被严二他师父于先生收了徒弟。现在女儿提出要进雁鸣社,这本不是问题,可他还是舍不得她受这份苦。

    见她爸爸迟迟没有回应,严苓怕他不允,急忙道“爸爸,我这几年跟着师父学了不少戏。二叔会的我都会。或者我进社里跑龙套也行。”

    “你跑龙套是想折煞我,还是想丢了你师父的面子?”严伯啸打趣她。“进社里可是要吃苦的。”

    “爸爸,我能吃苦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你罩着我吗。”严苓抬头朝严伯啸笑着讨好。

    严伯啸受不住她这磨人的样子,只好说要和严二商量商量,再让刘管事去安排。

    严苓一时激动,抬头亲了严伯啸的脸。又狡黠一笑,欢欢喜喜地说谢谢爸爸。

    眼前人明显一愣,随后红晕爬满了双颊。严伯啸起身抬脚就往外走,临走还埋怨“别跟你娘学那些洋礼。”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严苓笑得越发开心。

    严苓猜着能知道吴雪见她的只有师父,能和她师父联系的也就是她那好二叔了。她去前院没找到严仲鸣,就问了二叔的小徒弟。

    那老实的小毛头告诉她,“师父说,大小姐要找他就让我告诉你他去戏园子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那别人要找他呢?”

    “额,就说他…他出门有事儿,一会儿就回。”小毛头含着严苓给他的糖含糊不清的说着。

    呵,肯定又是去了白家。

    傍晚,严苓又去了严伯啸住的上房。上房是间套间,外间算是严伯啸的书房和小会客室,里间是卧房,只严伯啸一人住。吴雪是不住这里的,她甚至都不愿在这院子里住,说是早晚间徒弟们练功太吵且自己住不惯院子。她住锦华酒店三楼,那里也是吴家置业。

    严苓走到桌前,拉开左边第一个抽屉,这是她爸爸常放信的地方。她翻找了一通,把上下几个抽屉都找了几遍也没找到。心里失落,爸爸该不会把她之前写的信都扔了吧。

    她窝在书房的沙发里,翻看着从架子上随意抽出的一本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严伯啸下了夜戏,回到房间,就看到了绻在沙发里的小小的一团。轻轻叫了严苓一声,见她翻了个身,又绻了回去。只好从沙发里把人捞起来,抱回她房间。

    怀里的人儿,眉目舒展,长长的睫毛轻轻微动,整个人都温软无比,全然没有早间和他争执时的凛若冰霜。

    第四章

    回到自己卧室,严伯啸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近来发生的事,怎么也睡不着。他翻开枕下放的那本《三国志》,打算看着入眠。书页里夹着的薄薄的信纸从里散落出来,他拿起信纸摩挲着,唉,这下更睡不着了。

    这些全都是严苓写给他的信。之前老太太病重,他和严二带着雁鸣社在外地演出不能回来,严苓要一边照顾老太太,还要写信随时告知他家里的情况。后来老太太仙逝,严苓知他难过,处处替他着想,宽慰他,把家里社里他顾及不到的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后来她再去上海,也是时常寄信给他。

    那段时日,严苓的信仿佛有魔力一般,能让他得到慰藉。还好她没有丢下他随吴雪走。自己的小姑娘没了妈疼,还要处处为自己考虑。严伯啸心酸,他想惯着自己的小姑娘,想处处护着她,舍不得她受苦,又怕自己照顾不好她。

    第二日,严伯啸告诉严苓,她随时进雁鸣社都可以,只是当下要想上台还不行,还得让刘管事和剧院那边去安排,现在她只能在社里陪着师兄弟们排戏。严苓高兴直应好,可又想到师父那里还有半出《别姬》没有学完。

    严伯啸安慰她“没关系。你师父那里我去说,先让你二叔教你。明年夏天,雁鸣社要去上海演出,你再去师父家学。”

    “好。都听爸爸的。”

    严苓进社后,日常的安排和在师父家时大抵一样。每天就是从早上吊嗓子,下午陪着师兄弟排戏中度过。只不过偶尔要参加一些世家太太的宴会,在她爸爸不在时张罗着招呼客人。

    这天严仲鸣忽然来找她。严苓笑他,“二叔今天怎么不躲着我了。”

    “这不是遵你爸爸的命,来教你《别姬》么。”严仲鸣有些新虚。

    “要不是怕我告诉爸爸说您又去了白家,您就不打算教我了?”

    严仲鸣打着哈哈,暗道这小姑娘总是能踩到他的痛处。只能讨好着,“苓儿,你爸爸今天晚上在定方戏院演《捉放曹》。你想不想去看?”

    虽然严伯啸经常上台,可除了小时候陪他去后台,严苓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他正经在台上的样子了。

    “想呀。”

    “那二叔晚上带你去。定方边儿上有不少卖小玩意儿的,你要喜欢,二叔买给你。”

    严苓看着严仲鸣一副被拿捏的样子,好笑道,“好呀。”

    “二叔放新。我一定不会告诉爸爸你去过白家。不然你要是腿瘸了,谁来教我《别姬》呀。”

    严仲鸣闻言新里一颤,他大哥确实说过他要再去白家就把他腿打断。唉,这小侄女和她爹一样不好惹,嘴上还不饶人。不想再领略她那伶牙俐齿,悻悻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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