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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10月6日

    左京之暮雨朝云91

    翌日凌晨,我于睡梦中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惊醒,幸亏楚玥怕叶倩动了胎气,强行“拆散”隔离,已经分床睡了一个多月,而没有惊扰到孕妇的睡眠。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抓过依旧色泽光亮簇新的iPhone4手机,想起当日岳母童佳惠探监赠机时的景象,百般难言滋味又一时浮上心头。

    “喂!哪位?”我昏昏沉沉间,也没有细辨来电显示,不是那部银白色加密电话,至少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大事。

    而我的猜测显然失了准头,当话筒里传来岳母童佳惠焦急惊慌的话音之始,我突然预感到了将有坏事发生。

    果不其然,岳母的状态应该很不好,从未像今天这样失了方寸。

    我只闻听到她的喘息很促,好似想将心里的话语一古脑儿全部表达出来,却急躁间不知从何处说起。

    我本想宽慰她一下,但当听到岳父病危的惊讯时,耳膜“轰”地一下铮鸣不绝,险些忽略错漏了她下一句犹带惊涛的话声。

    白颖再度离家出走,不知所踪!

    刹那间,我睡意全无,几乎“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惊得两具一丝不挂的美妙胴体也被吵醒。

    “嗯!怎么啦?”楚玥晃荡着白腻晕眼的乳浪也跟着我坐了起来,诱人的春光我已无暇顾及,兀自伸手从床头柜上取过白沙,颤抖着用打火机点燃,猛吸两口,却一时间肺部不适,大声咳嗽起来。

    此刻,蜷缩在床内一侧的何晓月终于也察觉到异状,强忍着下体撕裂般的疼痛挣扎靠近,惊讶地望向我。

    天际将将露出鱼肚白,透过磨砂玻璃的朦胧引导了一丝微微的亮光。房间里没有开灯,隐约可见一点红光明昧闪烁。烟头如同狰狞的狼眼,于微幽晨曦中牵引聚焦。

    短促混沌状态突然接收了巨大而意外的信息量,我的情绪混乱又恶劣。

    白颖的顽劣痴蠢倒似不出意料,她依旧如从前一样没有勇气面对,犯了弥天大错只想到一走了之,躲藏起来似乎别人就会遗忘甚至疏忽她的罪孽,这很白颖。

    当务之急,却是岳父白行健恶化不堪的病体,已经入膏肓而药石无医,恐怕寻常手段已回天乏术,凶险异常。

    接过楚玥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温开水,此际已经开了灯,她们都看到我额头上的冷汗。

    何晓月帮我赤裸精壮的上身披上衬衫,知道轻重缓急,并没有发问。

    她在衡山温泉山庄做过好几年行政管理,能力差强人意,察颜观色倒是颇有长进。

    我润了润干燥的嗓子,手指猛感烫了一下,这才醒觉烟蒂燃尽,条件反射地丢弃到地板上,石质花岗岩,防火无损伤。

    心念起伏,我很快冷静下来。白颖的事只有交托欧阳云飞去查询保护,她可以任性妄为,不管不顾,而我毕竟得顾及岳父岳母的感受。

    哪怕婚姻破裂,道义仍旧不可或缺。

    第二件事,我决定立刻启程去一趟香江,不亲自探望岳父的病况我如何能够安心,有义弟子服其劳啊!

    事关大局又涉私人情感,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置身事外,岳母童佳惠这通电话何尝不是悲观绝望之余最后的企盼?

    我不能绝了她的希望,即使我眼下亦是束手无策,但责任我必须担当,哪怕只是尽人事而听天命!

    逐渐理清脑海中杂乱无边的思绪,默然酬谋片时,心中计议已定,当时便对楚玥交待,让她帮我预订最早飞往香江的航班。

    我也不再耽搁,第一时间穿衣下床,匆匆赶往叶倩宿居的【留园】。

    当日傍晚四时过十分,我安然踏上香江的土地。

    这是我自加入特勤局后二度重临故地,此前从事跨国贸易时期当然也不止一次到过这座闻名遐迩的东方梦幻之都。

    称之为东方之珠名副其实,含港岛、九龙、新界及周边260多个岛屿,陆地面积1100多平方公里,人口近700万,是中西文化汇聚交融之地。

    香江亦是举世闻名的“自由港”和“国际大都市”,与纽约、伦敦并列合称为“纽伦港”,金融、国际贸易、航运以及国际科技创新让它耀眼傲世,光芒万丈!

    历史原因曾遭列强多年殖民,如今岁月变迁,回归祖国已然十数个年头。

    我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港岛九龙塘南部的【圣玛丽】医院。

    随行多了两名年轻的短发女子,OL职业装束,作为我的贴身秘书,其实是叶倩放心不下,行程又急切,临时调派了她的贴身护卫为我保驾护航。

    自然,名义上我是总部设在北美的一家名叫“赛隆”的国际贸易投资公司亚洲区副总裁郑思聪,她们一个叫杨颖,一个叫杨紫,看起来倒确有几分酷似,我也猜不出她们的真实关系。

    但观察她们飒爽利落的身姿,不用怀疑,必然是红粉特卫的一员,有杀人执照的女人。

    用顺手了的欧阳云飞此次负责查找并暗中保护白颖的任务,无法分身随行。

    我们三人招了辆香江街头随处可见的红色丰田皇冠出租车,看着方向盘右置,行车靠左的交规感觉十分别扭。

    我分辨不清坐在前座副驾位置的是杨颖还是杨紫,靠在后座柔软的座椅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又过了一遍有关圣玛丽医院的资料。

    圣玛丽医院于上世纪的1937年投入运营,属公营性质,彼时号称远东最大的医疗机构。

    医院拥有标准床位1400多张,医护人员更多达3800余人,的确蔚为壮观。

    H型的七层建筑分成五个翼,八零年代又投入扩建高达28层的K座,总高度达137米,成为亚洲第一,全球第二的医院建筑。

    至2005年,玛丽医院共拥有风格各异的建筑14座,同时也是香江大学医学院实习和教授的地方。

    除了二十四小时急诊服务外,圣玛丽医院几乎开设了所有的医疗专科,涵盖全面,尤其在骨科、脑外科及心脏病治疗方面具备丰富的临床经验。

    车辆兜转了半日,穿过海底隧道,七点钟光景才来到九龙塘南部的圣玛丽医院。

    恢弘气派的现代建筑前只有稍显狭窄的通道,香江人口稠密,寸土寸金,不适宜如同国内般靡废大量土地搞凸显形象的附带喷泉、雕塑的广场式奢华门脸,一切都以高效、务实为出发点。

    所以说,资本主义也并非全无可取,某些方面也确然值得我们吸收和学习,去芜存菁,复兴华夏。

    我仰起头望了一眼医院门口旗杆上翻扬的三面旗帜,居中是鲜血染成的五星红旗,两侧是紫荊花图案的特区区旗,主权至上,不容侵犯!

    心底一股豪气顿生,霎时想起那句: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的豪言,民族强盛,日月换新天!

    不远处有一名高挑素雅的女人在向我招手,仔细一看,依稀还有些印象。

    “左先生,往这边走!”女人大约三十出头,长头发,翘挺的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文质彬彬,面貌姣好秀气。

    能一眼认出我的行藏,自然非同等闲。

    “对不起!小姐怕是认错人了,鄙人姓郑,郑思聪!”我搜肠刮肚回忆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嘴上忙着否认掩饰。

    “啊!不会呀,我见过您好几次的,年龄样貌分毫不差,而且您又是说一口普通话,不该会出错呀,怎么可能?”她又惊又急,生怕出错完不成自己肩负的使命似的,险些要落下泪来。

    我不由狐疑,也减轻对她的戒备,不速之客虽然突兀,或许也暗藏着不明情由。

    “小姐,冒昧的问一下,你是受人之托在此等人吧?是受谁的托咐能透露一二吗?”我试探了她一下,却见她突然警觉起来,后退两步,反而对我小心翼翼开始提防。

    我不由莞尔,欲待错身而过,恰巧手机响了。只好定身,从口袋里掏出iPhone4手机,接通电话。

    岳母清幽温婉的声音飘入耳膜,我始才明白。

    怪不得我对眼前的女人有大致印象,果然也称得上“旧识”。只是我去部委大院的时候太少,她虽然是岳母童佳惠的生活秘书,但我见她的次数确实少得可怜。

    平常也不甚注意,久之便淡忘的差不多了。

    “你是孙尚香?”我稍后搁下电话,询问对面离远一点的女人。

    她虽然诧异不解,但还是如同惯性般点了下脑袋,此后就再不愿多吐露半句,惜字如金也证明对我警觉未除。

    我对她点头微笑了一下,她似乎被我的笑容感染,乌黑的瞳孔逐渐舒缓。仿佛不曾想到,世界上会有男人笑得这样优雅迷人,会如此的好看?

    果然,男色亦是一种色,不是颜色,自然亦非“断袖”、“龙阳”,而是一种吸引力。

    “童部长让你等的人就是我!”我开门见山表达善意,免得她担惊受怕疑窦丛生。

    “啊!你刚才不是说你叫郑思聪吗?”孙尚香又惊疑不定起来,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多作辨解,以免节外生枝,当即将手机中的通话记录给她查看。

    当她准确无误的看清岳母童佳惠的电话号码,始才放下心中的惊疑,确信我就是左京。

    她是岳母指派过来传递联络之人,岳父的情况不宜“众所周知”,岳母也是身份敏感,且抽不开身,白颖更是指望不上,也只能由她代劳兼职。某种意义上同样说明岳母对她的信任。

    孙尚香背景干净,单纯但又不失警觉,忠诚无私,恪尽职守,作为领导的秘书是非常称职的。

    她是两天前先我一步来到香江,关注岳父的病况,随时向童佳惠汇报。

    岳母让她来接应我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我们四人向岳父所在的疗养区走去,孙尚香在前头引路。周边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有坐着轮椅的病患,也有提着水果和保健品的探访者,语言绝大部份为粤语,我们夹在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故尔适时中止了谈话。

    岳父被安排在K座楼,八十年代落成的楼栋款式已然不再时尚,但依旧能感觉到大气和庄重。

    28层的高度巍峩耸立,气势磅礴,也印证了圣玛丽医院悠久光辉的历史和深厚不凡的底蕴。

    岳父是七天前以私人身份秘密前来香江,通过特殊渠道入院,安排在以疗养体检为主要功能的K座楼19层贵宾专间。

    金字塔无处不在,尤其是香江这种政治制度的独特区域。金钱与地位是成功的标志,许多时候都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人类,向来是分贫富贵贱,三六九等的。金钱与权力,但凡社会体系不被颠覆,就是人们永恒热衷的追逐。

    白家虽然早已经退出军队体系,但源于底蕴和出身,托找点军队方面的关系亦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辟如当初甘愿放下身段,为白颖鞍前马后当了近两个月主治医生的蔺军医,亦辟如如今正在任上的驻港部队司令员李云龙中将。

    对穷人来说,香江是法制社会,自由之埠。对富人来说,香江是欲望天堂,纸醉金迷。

    对于华夏内陆来说,香江是曾经失散,流离颠沛多年的七子之一,回来就好!

    岳父此行隐秘,只带了秘书、两名特卫和蔺军医以及保健护理人员数人。

    初期预约了玛丽医院新脏病理权威专家戴威廉博士进行全项检查,探讨治疗方案。

    两天后得出结论,病情严重,选择进行新脏搭桥手术也至多五成把握,而且,一旦手术失败,病人随即亦将离世。

    风险巨大,选择更加艰难。生离死别,考验的不仅是勇气,还有身后的布局。

    乘坐电梯平稳的上到19层,在孙尚香的引领下,我们终于进到岳父的特殊病房。

    贵宾间犹如置身五星级酒店,配备有冰箱、微波炉、液晶电视、饮水机、宽带、豪华大床和真皮沙发,还有秘书陪护套间、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洗澡。

    香江的楼市,几百尺便可称谓毫宅,圣玛丽医院的贵宾间简直就是毫宅中的贵族,就连那光鲜亮丽的二三线港星居处也是难望其项背的存在。

    看到岳父的养护条件如此优越,我新中略松一口气,但随即想到他身体的先状,我的一颗新又立时悬了起来。

    二杨和岳父随侍的两名特卫都守在房外,虽尽着便衣,观望气势也足让宵小之辈敬而远之。

    孙尚香将我向在场几人一一作了介绍,我以晚辈礼节诚挚的向他们致谢。

    而后,孙尚香与岳父的大秘卢俊杰自觉退避到外头的陪护间,将空间让给了我跟蔺军医,以及大床上昏迷沉睡的岳父白行健。

    一个月后再度见到岳父,竟是在这样一番始料未及的情形下。

    他今年不过56岁,看上去则像60多岁的老人一般憔悴瘦弱,头发愈显稀疏了,且两鬓斑白似霜,眼眶凹陷,双颊尖削,脖颈间的皮肤松弛且布满皱褶。

    身体隐于被下看不真切,但从头颅、颈项及肩部显露在外的部分正常推断,他此时的体重至多不会超过50公斤。

    要知道岳父年轻时足有一米八的身高,气宇轩昂,一表人才,而今时今况,婉惜痛恨的不止如刀的岁月,亦有摧肝损魄的病魔。

    我控制不住情绪,眼眶红润酸楚,晶莹滚烫的液体已在打转。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逢伤新处呀!

    “行健他是太累了,身体常年超负荷的运转,消耗过剩损及机理,长久而诱发冠状动脉粥样硬化,他仍然不舍得放下工作,甚至挑灯熬夜,简直不拿自已的生命当回事!”蔺军医比岳父年长不了几岁,辈分却高出一截,拿岳父当子侄,但近乎世交的关系,在彼时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却毫不突兀。

    “蔺将军,我爸他眼下的真实状况究竟怎样?只要有一线生机,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救他脱险!”我直言不讳,表示已知岳父的生命岌岌可危,但希望不惜一切代价让他化险为夷的决新与态度。

    蔺军医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沉吟不语。我见他眉头紧锁,兀自在房中缓缓踱步,思虑不决,更是紧张不已。

    好半晌,他终于停顿下来,眉宇间看似舒展了一些,头抬高半度,目光似刀子一样凝视我的脸上,沉声道:“行健如今已经在鬼门关前徘徊了,新脏搭桥手术其实也不过治标而已,而且成功率无法保障,行险如同送命。药物功效更是难及,坦白说,除非你能寻来仙丹灵药,才有可能渡他这一劫!

    他先在沉睡不醒,你倒不必太过担忧,就像武侠小说中描述的【龟息大法】,睡眠状态其实可以减缓生机流逝,也有益他身体机能的部分调节。

    但你要清醒的知道,他的病灶根源是新脏,任何保守治疗都是稳妥有余而无益固本。问题的症结不彻底解决,都类同于缘木求鱼!”

    我闻言先怔,渐渐似乎会意过来,也未急着发问求解,新中悄悄盘算起另一种可能。

    但这种可能也仅限于理论支持,一则时不我待,二则一物难求。

    有些事不可宣之于口,彼此意会即可,介于世俗层面,亦涉及道德伦理乃至律法界定。

    蔺军医朝我微微含了一下首,眼中意味难明,而我则似拨云见日,始觉天外尚有九重天。

    须臾,他对我说烟瘾犯了,就径直出了房间。

    我望着他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却又逐渐勾起新中那个模糊轮廓的计划。

    第三天,我就急匆匆飞回了北京。在机舱内养神假寐的时候,又回想起昨日与岳父面对面短暂的几句攀谈。

    岳父白行健经过漫长的沉睡,总算在昨日傍晚时分苏醒过来。而正如蔺军医所言,“龟息”般的调养至少短期内突显了某些益处,他的脸色比之前天我初见他时好看了一点,精神头仅管仍十分疲惫虚弱,但可见其思维条理分明,新智仍存。

    翁婿间毫无隔阂与防备,开诚布公的敞怀坦言。

    透过言语的品味酙酌,我始才悟到了前几天岳母童佳惠所言的所谓第三条路。

    那是死路,亦是绝路。

    他打算辅以药物提升并激发自身的全部潜能,争取维持大约最后三个月到半年的有限生命,应对高危险阻的换届之期,保住白系根基不受摧毁,也为即将成为未亡人的妻子童佳惠作些谋划,至于白颖,不知是他疏忽遗忘了亦或是故意不愿提及,整段短暂的谈话中从未涉及关于她的内容。

    我当时听完毫不犹豫地对他摇摇头,用只有他才能听清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爸,或许我们还有第四条路!”

    李萱诗在北京逗留日久,初时每天下榻在豪奢的日航酒店,享受到宾至如归的服务,养尊处优了那么多年,清贫的日子真的不习惯。

    闺蜜徐琳更是追求精致、奢华,日航酒店的欧洲中世纪风格套房颇为迎合她的品味与喜好。

    如今她手头上的金钱所剩无几,甚至尚欠着大儿子左京数千万巨额债务。

    从前可以放任挥霍,有着金茶油公司这只下蛋的母鸡,经济上能够得到源源不断的补给。而今鸡飞蛋打,连开源节流都成了奢望,小金库中那点不算充盈的积蓄日渐干瘪,再继续靡费超支住着豪华套间财力有些捉襟见肘。

    这几天着实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一来想念远在衡阳多日未见的宝贝闺女萱萱和一对双胞胎小儿子。二来却因闺蜜徐琳被中纪委隔离审查,吉凶难卜,她施救无门,心急如焚,倒是被拖住行程进退两难了。

    白家她是不敢再去了,免得受辱遭贱,丢尽脸面。

    思来想去,唯一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大儿子京京的身上。任他罚、任他责骂惩戒吧,出尽恶气,终得认她这个亲娘?

    一个人孤苦伶仃飘在京城,举目无亲,求不得依靠,寻不着安慰,流离失所,惶惶难安!

    方知人间悲苦,情之可贵!茫茫人海里,所求为何?

    红颜落雁香空老,残梦依稀化逝花!

    左京之暮雨朝云92

    位于海淀区新街口外往北的小西天新近开业了同一区内第十家“如家快捷酒店”。

    地理位置优越,介于积水潭与铁狮子坟之间,又临近著名的北海公园。

    连锁酒店近年来蓬勃发展,各类品牌店如雨后春笋纷纷崛起,扬名立万,争夺偌大的市场份额。

    耳1能详的就有“格林豪泰”、”锦江之星”、“七天酒店”、“香格里拉”和“汉庭”,这些都是经济型连锁酒店,实恵便捷,颇受职场人士差旅住宿首选。

    而“如家”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旗下拥有如家快捷酒店和如家精选酒店,迎合各类消费人群的需求。

    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光影交错变幻,编织出谜一样的夜色。

    一辆黄绿相间的现代伊兰特缓缓停靠在“如家快捷酒店”小西天店的门口。

    须臾,后排车门打开,一名貌似三十出头,举止优雅得体的美貌妇人施施然下了车,接过司机从后备箱内拖出的两个高级行李箱,款款道谢,随即奉上车资。

    司机接过钞票,目光依依不舍地从一袭紫色冰丝面料晚礼服的美妇身上移开,怕保安撵,不得不咽下口水,悻悻地踩一脚油门离开。

    美妇似无奈的叹了口气,抬起螓首瞄了一眼灯火通明的街道,不再耽搁,一双保养得宜的美白玉手拖起行李箱,朝着酒店入口踟蹰行去。

    身穿笔挺金领制服的年轻侍者很是殷勤绅士地为她挡了一下旋转门的速度。

    美妇优雅性感的含首微笑,从容自若地进了大堂。

    前台是约一米高的米黄色仿汉白玉人造大理石,色泽并不艳丽亦不高雅,简简单单,实而不华。

    她无意中睇了一眼正面背景墙上的石英壁钟,针尖正指向晩上七点整。

    旁边最显眼处悬挂着一块硕大的不锈钢材质双色报价牌,上端分门别类,详细罗列了诸如标准间168元/天,单人间128元/天,豪华大床房228元/天等实时资讯。

    美妇心头一阵黯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决定换住经济酒店,又着实放不下脸面去前台询价,犹豫许久,想起自己远在衡阳珠晖山别墅的秘书,仅管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依旧觉得好不自在,粉脸生烫的提及能不能网上操作预定酒店?

    吴彤不明所以,微微愣了一下,她印象中的夫人高贵雍容,鲜少出行,但却极为注重身份排场,作为衡阳市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衣食住行都是当地名媛贵妇竞相模仿的典范。

    吃食倒还好说,无非清淡素雅,科学合理的膳食搭配,水果、粗粮和一些坚果为辅,虽然讲究,但也无甚特别之处。

    出行座驾众所周知是整个衡阳市不超过三辆的原装进口顶配路虎揽胜,但配以她的身家资产,任谁也不能指摘她“穷奢极欲”!

    身着品味嘛,整个温泉山庄的人都是仰慕羡煞的,她喜欢丝绸,且独选苏杭产的缎子,连内衣面料也极其挑剔,服装都是量身定制,手工裁剪的,而且是长沙闻名的“霓裳羽衣坊”VIP尊荣会员,有专用时装设计师指导衣着搭配及发型、首饰的妆扮衬托。

    归纳总结,对于美丽和优雅她undefined

    你弃我如败草,我则向阳独自开。女子生来如衣履,命不勘破谁怜卿?

    她是生来带着倔强和固执的基因,一往无前,却也谋而无断,危险致命!

    而她犹自不觉,欣欣然带着期盼,亦为展现无尽的骄傲。玫瑰带刺,芬芳隽永!

    美丽却偏激,坦途变岐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她不蠢,现实如刀,悔不当初!

    而命运川流不息,太多的算计换来痛彻心扉和遍体磷伤。

    “夫人,请问您有预订吗?是团购还是散客?”20出头的前台女服务员彬彬有礼询问。

    “额,网上APP预订的,豪华大床房。”李萱诗犹似从梦中惊醒,却仍不适女服务员的直视,螓首稍稍偏转低垂,掏出手机出示订房信息。

    “哦!好的,欢迎入住如家快捷酒店,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您的房间在8楼,电梯间左转第二间,早餐在一楼,7点-9点,请出示您的身份证登记一下,谢谢!”前台职业性的微笑,虚假又真诚。

    至少,此际落在李萱诗的眼中,对方分明隐含轻视与嘲弄,咫尺之间,尴尬难言!

    “嗯,好的,施雪莉女士,稍等片刻,马上为您办理入住手续,您入住的房间是豪华大床房,恒温空调,二十四小时热水,液晶电视、宽带应有尽有,费用为228元/天,次日请于中午12点之前退房,延期将视为续住。哦,您都听清楚了吧,喏,请您在押金单上签名,对,就这里,收您328,押金会在次日12点后自动退回,欢迎您的入住!”

    李萱诗一刻都不愿意再待了,露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取了房卡和早餐券扭身而闪,竟似一番夺路而逃的狼狈。

    有生之年,何尝至斯?

    前夫左轩宇视其若珍宝,呵护倍至,十余载夫妻恩爱连理,就无面红耳赤的时候,相敬如宾,和美圆满。

    大儿子左京悌孝聪慧,对她言听计从,不曾忤逆半句。求学、择偶、成家、立业莫不尊她意,慰她心。

    少年也识愁滋味,然其纯孝大爱,父亲意外殒命则催促他早识世情,人生苦,概莫是!

    孤儿寡母,相依为命,飘零寄居人世,亦苦亦甜!

    终一日要展翅高飞呀,弃母离巢,血泪之和,芳心痛彻伤绝,却无以倾诉叙怀,即便亲如手足姊妹的闺蜜徐琳也不可言说,禁忌之讳,世情难容啊!

    而后自暴自弃,放飞任意,心底深处仍怀不甘,恨儿媳白颖夺爱,恼儿子京京无情!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

    嫁入郝家沟的闹剧本盼着那人挺身阻止,却未料大失所望,收到的确然是新婚夫妇俩的祝福!

    可笑的祝福,铁石的心肠。芳心寸寸裂,肝肠从此无。

    那便如你所愿,泥潭中开出夺目繁花。芳泽自倾城,一任群芳妒。花期短而促,怜者无心顾!

    玫瑰植入僻地,不觉化为罂粟,娇艳犹胜往昔,然则遍体毒素!

    如家快捷酒店,至少电梯并不“快捷,轿厢狭小郁闷,运行更谈不上平稳。

    李萱诗哀叹一声,娇颜愈发黯然,昨晚犹豫几度,终究还是屈于现实,弃了如家精选酒店的诱惑。

    后者是准四星级档次,有违初衷,虽非囊中羞涩,念及往后余生,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稚儿,芳心一软,毅然别过繁华择清贫。

    心境竟然空明了许多,脑海中浮现彼时衡阳旧宅时生活日常,朴实无华却甘之如饴,幸福其实并未远离,只是一时风沙迷眼,与之错身而过!

    808的房号很是讨彩,进门便闻到一股较为浓重的油漆味儿,小西天连锁店开张未久,至少装璜一派簇新。

    插卡取电,将两只行李箱匆匆扔在过道便抢着打开房间内所有的灯光。

    刺眼的明亮并没有驱散心中的孤独,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此刻孤芳自赏,顿感倦意消沉,满怀凄怆!

    彼时身边尚有一群伶俐讨巧的娇娃侍女,知冷知热有徐琳,举一反三有诗芸,何晓月少大才却忠于事,岑筱薇怀心机但识进退,吴彤细腻而敏感,懂分寸,白颖,不说也罢,家世、姿色、学历乃至身份都耀眼显赫,遗世独立!

    风云变幻,郝家沟仿似一夕颓败,剥夺她多年心血的凝结耗费,如空中楼阁,人去萧瑟,宛然若梦。

    人啊,死的死,散的散,一朝惊如鸟兽,转头旨成空!

    悲情俗世,眷恋成惘。却不想方知另一闺蜜菁青在世的喜讯,徐琳却半只脚入了囹圄,感伤难及,一如苦莲。

    心已憔悴万事空,朱颜垂泪怨恼风。几经离愁独销魂,醒觉一梦黄梁枕。

    空悲切,最伤怀,哀思寸缕愁明月,意无邪,断秋千,迟暮春尽树叶斜。

    逆境中独处更易伤春悲秋,也称得女人的通病,辗转半生,大起大落,享尽繁华,也细品孤独。得与失没有天平来衡量,而心底深处默默念,细细思,体尝甘苦,静托岁月,回顾百味人生!

    落地窗的幔帘尚未拉上,映照着都市街道迷离闪烁的灯火,仿佛沉沉的夜色不忍逝去,摇曳多情强作挽留!

    用电热壶煮了开水,先将一对白瓷杯中的一只烫洗一番,权作消毒,妙眸瞥了一眼托盘中的袋装简易版“立顿”红茶,没奈何拆包投入杯中,冲沸水泡上。

    李萱诗养尊处优了好些年,往常偏爱“碧螺春”,清润的茶汤滋阴润肺,饮罢齿颊留香,回味生津。

    那茶叶产自江南苏湖交界的西同庭,濒临太湖,水泽山色,气候更温和宜人,汇聚灵韵而生长,茶牙细嫩,条索紧结,白毫显露,色泽银绿,翠碧诱人,卷曲成螺,采摘于初春,故唤“碧螺春”。

    彼时,京京知晓了她的喜好,偶尔途经江南出差,每每都会绕道苏湖之地,购上几斤极品谷雨前香茗,捎带到郝家沟送她。

    思绪又飘远了,今夜怎会这般惆怅?孤寂的心田久旱龟裂,无端陷入追忆,那些美好的,黯然的,悔恨的,不堪的过往一幕幕浮现,时而逗人笑,时而引人哭,悄然间粉颊两端已是泪痕斑驳,蜿蜒成溪。

    靠卧在床头抽噎了一阵,只觉悲苦辛酸,无靠无依。

    渐渐止歇,捋开沾上唇角的一束青丝,梨花一枝春带雨,纵是无情亦动人。

    偶觉腹中生饥,想想今日午餐都错过饭点,忍到此刻八时将至,几乎一整天粒米未进了。

    唉!叹息声不知为何,今日像生了根如影随形。

    而栖居处不是温泉山庄,也不是五星级酒店,西餐红酒,燕窝甜点的服侍是痴心妄想了。

    方才进门匆促,恍惚间似看到透明玻璃镶嵌的玄关橱窗中放置了一些诸如筒装泡面、火腿肠、八宝粥和矿泉水,想想又作罢,垃圾食品不说,许多摆放日久无人问津,过期食品不在少数,哪还有食欲拿取?

    幸亏行李箱中备有绿盛牛肉干、绝味鸭脖和五香豆腐干,好像还有一壶蜜饯和绿箭口香糖。

    聊胜于无,略作充饥吧!今时不同往日,将就一下也是无可奈何!

    刚刚费劲地撕开真空包装,绝味鸭脖的香气扑鼻而至,瞬间勾引起她的食欲。

    这零嘴还是闺蜜徐琳前些日买的,吃不完塞入行李箱储着,反正真空包装,短期也不会变质腐坏!

    而外包装上印有“鲸落牌”的字样她倒并未在意,看似无名杂牌,却也算不得假冒伪劣。

    或许没有“三只松鼠”、“六个核桃”出名,只要风味独特,货真价实,如今这境况,哪还有心思计较这“无名鼠辈”?

    吃在嘴里味道不错,香辣可口,倒是也不能小瞧了名不见经传的“小字号”!

    湖南人离不开辣,尽管为了保养皮肤李萱诗平素极少碰这种刺激性的食物,徐琳却故意使坏,说什么昭君食羊肉,玉环常酗酒,西施更不堪,心脏不好老吃素,不是照样绝色传千古,可见饮食对容颜关乎不大!

    徐琳的刁钻心性李萱诗知之甚详,当然置若罔闻,一如既往的节制忌口,每每聚在温泉山庄“香盈袖”的氤氲汤浴池中,闺蜜俩玉体尽裸时,徐琳无论玉乳、丰臀,或者私处桃源地都稍逊不如,始才妒意勃发却又哑口难言!

    这具无瑕似玉,曼妙凹凸的绝美胴体已是她李萱诗最后的骄傲。

    回顾往昔岁月,有痛有泪,亦能捕捉点滴温馨甜美,暖暖荡漾心头。情感的涟漪总是猝不及防瞬间曼延,不经意间已经笼罩包围了你。

    嗯!“鲸落牌”鸭脖的确不错,等到时候回衡阳可以捎上一些当土特产给吴彤和三个孩子尝尝。

    “爱一个人,如何厮守到老,我不知道。回忆过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电话却在此刻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也阻断了她杂乱的思绪。

    “喂,你好,请问哪位?”看到手机显示屏上陌生的一串号码,李萱诗略带疑窦,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接听。

    话筒里沉默了许久,就在她以为对方故意恶作剧或者是那些无孔不入又阴魂不散的电信诈骗分子时,1悉到无以复加的清悦嗓音幽幽传来。

    “李萱诗,你在哪儿?”

    霎时惊悸了一下,如同手背让黄蜂蛰了一口,失声应道:“啊!颖颖!”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却又曾相识!

    左京之暮雨朝云93

    北京西单的历史由来源于一座牌楼,上端题名“瞻云”,在东城区也有一座牌楼,题名“就日”。

    因为都是单座牌楼,且东西相对,因此俗称“西单牌楼”和“东单牌楼”,简称“西单”、“东单”。

    去年,地铁4号线通车,西单的交通更趋便利,商业氛围也更加浓厚。

    作为京城皇都延续至今具有悠久历史和深厚文化底蕴的商贾云集之地,西单与王府井、大珊栏并称三大传统商业区。

    有别于王府井的稳重,西单街头处处洋溢着青春时尚的气息。琳琅满目的商品,天南地北的美食,再加上丰富多样的娱乐休闲场所,让西单成为一个五光十色的都市时尚乐园。

    西单北大街东侧是著名的民族大世界商场,建筑面积7200多平米,以经营低端鞋帽为特色。

    而此地旧址便是国立蒙藏学校,属于国家一级文物保护单位。

    若有兴趣再往前追溯,说句大话真可谓闻名遐迩天下知。金庸先生笔下脍炙人口的武侠小说【鹿鼎记】里头,平西王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的驸马府就座落于此地。

    韦小宝是杜撰虚构,建宁公主则确有其人。她是清太宗皇太极的第十四个女儿和硕恪纯长公主,历史上本是吴应熊的老婆。

    小说家天马行空,通过艺术加工赋予历史以传奇色彩,无形中亦为这前清遗址披上神秘面纱。

    离“名人故居”不甚远处,悄然座落着一幢三层高的楼房,整体看上去有些个年头了。

    外头还有庭院和围墙,院内植了几株梧桐和椿树,清清冷冷的,也不见人迹。

    早前,这里创办过小型百货公司,属海淀区的公产。

    百货公司没撑多久倒闭歇业,又开设了公益性质浓厚的聋哑学校,也算扶危帮困,关爱助残,可惜好景不长,换了区长风向又转。

    一个天津的评剧团租用过一年半载,其间在此排练了一出叫【寄印传奇】的古装评剧,演出反响不错,颇受好评。

    但饶是北方尤其是东北和京津一带戏曲的受众土壤深厚,也依然架不住大环境的变迁影响,民间艺术日渐式微,很多文化形态都濒临消亡的窘境。

    介于西单商业的繁荣,区政府也不能让好饭闷在锅里。

    有人撺掇了一下,又改头换面经营起了宾馆业务。

    门庭和建筑式样是不便过大改动的,毗邻古迹,大兴土木实在颇不适宜,区政府也并不太在意这三瓜两枣的资产,能维持收支平衡则罢。

    故尔索性连围墙都不拆,只扩了大门,挂了块新簇簇的招牌:西单别院。

    不明所以的外地人还以为此处是某个富豪的私宅,想破脑袋也搞不懂里头居然是一家旅店式驿馆。

    可见汉语博大精深,都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然则,学不精民族国粹,照样寸步难行!

    生意一踏糊涂不说,还招了小偷频频光顾,人家从字面解读,推断有大款据此金屋藏娇?

    门庭冷落可想而知,领导日理万机早忘了这茬。当初塞进来的几名关系户旱涝保收,过得比公务员滋润得多。

    喜讯不料接踵而至,“西单别院”全体管理和服务人员带薪休假一月。

    旅店内悄无声息地进驻了一些生面孔,这些日子常有陌生人被封闭的面包车送入小楼,里面的人却鲜少出入,安静的出奇,每日有专人送入快餐盒饭、香烟和水果,再无异常举动。

    对外营业早就中断,大门通常都是紧闭状态,唯有三楼的几个房间中,时常深更半夜都亮着灯光。

    西单这边厢商业氛围浓厚,谁有闲功夫去关注一座清冷巴巴的小楼?

    该吆喝的吆喝,该钻营的钻营,齐齐奔着花花绿绿的钞票去了。金钱才是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准,等闲皆为粪土!

    于是乎,“西单别院”转瞬之间都老母鸡变鸭了,周遭街坊邻里仍然一无所知。

    但于某种人而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的就是瞒天过海。

    夜晚十一时多,临近凌晨,恰恰是他们最为忙碌的时候。

    三楼盈窗望不见西厢月,隔帘影动,映照着亮堂如昼的白炽光。

    靠左手边第三个房间,依稀有问话声传出。

    “徐琳,我再郑重问你一遍,衡阳市四喜集团的那笔放贷是否进行了暗箱操作,有违【商业银行贷款通则】和【金融机构公职人员行为自律准则】之规定,向资不抵债,面临经营危机的问题企业大开方便之门,从中谋取回扣等好处,损公肥私?”一个雄浑的男声带着不耐烦的语气逼问。

    旅店的客房显然经过了大力度整改,原先的席梦思大床和一对布艺沙发以及茶几、床头柜等不见了踪影。

    室内换成了一张靠墙摆放的简易钢丝折叠床和一套单薄廉价的被褥。

    屋子中央置放一张松木长条桌,两三把木质靠背坐椅。

    桌子上只有一盏金属壳罩的聚光灯。

    坐在长条桌一侧的美妇一身奢昂的高级时装皱巴巴的很是惹眼,酒红色的头发杂乱无章,油腻成绺。

    她此刻满脸疲惫,顶着一对黑眼圈,坐着也似昏昏欲睡,无精打采。

    暮地,一束强光突然照射到她的脸上,除了双眼条件反射般急急闭合,竟是浑然不作动容,意外的惊叫都未尝发出。

    已经习以为常了,这段日子不都是这般撑过来的?

    半个月前东窗事发,惊慌措愕的被一行自称为“中纪委”的调查人员从日航酒店带走。

    令人狐疑的是既没有被带入中纪委衙门,也没有投进看守所,偏偏就莫名其妙秘密带来此处?

    她自然不解其意,本次由国务院牵头,抽调中纪委两个纪检监察室和国家监察部、公安部若干精锐骨干联合组建赴湘省特别调查组只是一个开端而已,湘省一地固然被搅个天翻地覆,但余波未了,尾焰滔天,雷霆之锤以横扫千钧之势漫天席地,滚滚而至,九州起风雷,罗网布乾坤。

    各地诸如此般临时隔离审讯处不胜枚举,亦为就地快速突破,防止泄密、串供而走漏风声,前功尽弃。

    “徐琳,不要再抱侥幸心理负隅顽抗了,你的问题很严重,组织政策想必你也一清二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固不化是没有好果子吃的!”消失多日的徐琳被调查组一部秘密扣留在西单这座三层小楼里,审讯多日也无实质进展,审讯人员都有些烦躁起来,其余各条线上的同仁捷报频传,佳音如织,唯独这个民办商业银行的分行副行长竟出乎意料地难对付,使尽解数,甚至玩了不少此前百试百灵的套路手段,端的无法从她身上审出多少有价值的东西,耗得实在没有法子,刑讯逼供自然不可取,说白了她也只是嫌疑人的身份。

    若是证据确凿,也就不必再这般大费周章了!

    但明知她牵连甚广,与银行行长许忠民一案是否有瓜葛?且她丈夫刘鑫伟也被举报并查出了严重的经济问题,作为枕边人,蛇鼠一窝的概率任谁都不会轻易排除。

    再退一万步推敲,作为手握信贷大权的女副行长,资深金融人士,处在当今社会还真就少见廉洁奉公之辈。

    铜钱眼里看世界,最是1识孔方兄、阿堵物,那明晃晃、亮晶晶“招财进宝”四字经,诱惑之力举世几人可抗衡?

    所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金银财帛动人心呢!

    “我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只要有证据,你们大可以直接逮捕我,我说我无罪你们不信也就罢了,这么长时间限制我一个守法公民的人身自由,还采用疲劳折磨的卑劣手段,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屈打成招?还是准备再搬来老虎凳、辣椒水?

    那些在白公馆、渣滓同用过的酷刑全都搬出来吧!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再厚的黑布也包不住光明的火种,这人间总有可以申冤叫屈的地方!”

    徐琳咬了咬舌尖,在痛觉的作用下勉力振作了些许精神。她实则濒临崩溃,意志和精神都萎顿不堪,熬夜少眠又折磨得肉体都近乎摇摇欲坠。

    她是真的身心俱疲了,与外界隔绝近半月,惊恐悲观,强撑又能撑到几时?

    色厉内荏,听到中纪委的名头都已经亡魂尽冒,自家悉知自家事,只要不幸被撕开一处豁口,堤坝尽毁,大厦瞬倾,那些受贿贪污的罪名将直呈聚光灯下,以数额量化论罪,她下半辈子也就意味着与自由无缘。

    “哼!牙尖嘴利!很遗憾的告诉你,许忠民和刘鑫伟都已经交待了他们的罪行,你自己掂量掂量,是继续与政府对抗还是老老实实交待问题,争取最大限度的从轻从宽处理?”她的对面一站一坐共有两名审讯人员。

    说话的是一名40左右的平头中年男子,个子中等,而下颌和两腮胡子拉渣,脸色神情都不怎么好看,可想而知,这段日子过得也是很不顺遂。

    徐琳闻言轻轻抬起头,迎着聚光灯刺目的白炽,虽然眼睛难受欲眩,仍顽强地强撑一线细缝。

    犹如一个劫后余生的幸运儿,她心底确然也笃定了些许。果然是在讹她!

    她此刻已然确信对方至少还没有掌握她的全部犯罪证据。

    丈夫刘鑫伟与她早就形同陌路,两人之间仅就维系光鲜和谐的表面人设达成共识,背地里同床异梦,不是,连同床共眠都是许多年前的老黄历了。

    她自然早就察觉丈夫的经济问题,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但她怎么会去阻止,升官发财,不正是题中之义?

    然则,她不会掺和进去,刘鑫伟也从不在她面前透露过只言片语。心照不宣,说破了反而煞风景,夫妻那点情分早已荡然无存,可毕竟还有一双儿女在,在外人面前还得端着体面,继续完整那个形同虚设的“家”!

    至于东海银行长沙分行的行长许忠民,徐琳更是底气十足,彼时迫于潜规则,让他沾过两回身子,其后交易完成,各取所需,场面上言笑宴宴,擦肩而过便即收起笑容的那种交情。

    类似于妓女与嫖客的关系,赤裸裸交易,不交换奢侈的感情。

    压根就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可能同流合污,把自己的把柄递给居心叵测的对方握着?

    徐琳竟似悠悠松了一口气,略带苍白的粉脸也添了一丝生气。

    她的最大的心病是衡山县金茶油公司,那家已经被闺蜜李萱诗转卖了的实体企业。

    彼时,东海银行与金茶油公司乃至温泉山庄不止一次存在违规操作放贷。

    她的主要灰色收入也来源于此。可幸得左京出监后赶赴郝家沟寻仇,逼迫得闺蜜李萱诗走投无路,总算这回没有利令智昏,投下了注,押对了宝,逢凶化吉一朝。

    鲲鹏律师事务所的底蕴也突显出来,行事沉稳老练,滴水不漏,妥妥的瞒天过海又平稳降落。那覆雨翻云的手段着实教人叹为观止!

    萱诗呀萱诗,你终究还是做对了一件事。于己于人都称之为善,当也该弥补往日的部分罪孽。即使亦是无心之举,仍止不住万般庆幸,且京京心头的刺终可拔出几分。

    徐琳暗暗的想,背脊处却早已冷汗透衣,凶险安危一刹而决,这是猎人与猎物的终极斗智斗勇。

    常在江边走,哪有不湿鞋?花花世界,漫天的诱惑,任谁都流连这似锦的繁华!

    在触手可及的当口,又有几人不为名利迷了眼,耐得住寂寞,守得了清贫?

    徐琳当然不是,职场沉浮的艰辛犹似在眼前一一闪现,女人挤身名利场本就凤毛麟角,入宝山而空手归岂是她的本愿初衷?

    得与失的法则,付出与回报的等价换算,她的心坎上同样摆放着一个天平。

    时尚高贵,卓尔不群,如花怒放,似蝶狂舞,抛头露面,风光无限地展现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才是她追逐的信条。

    人生一遭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何甘于平淡?展翅才能高飞,先有梧桐枝,后引凤凰来。

    宁愿只做一颗炽热发光的流星,拖着炫烂耀眼的尾焰一闪而逝,也绝不甘心默默无闻,做一个摆放在幽静陈列室内无人问津的精美花瓶!

    出神的瞬间,聚光灯的刺目白光再度打到脸上,闪得她脑海中紊乱的思绪霎时无影无踪,一片空白。

    “徐琳,我们的时间和耐性都是有限的,也没心情陪着你瞎耗。你该清楚,但凡上了中纪委的名单,就不可能再轻轻松松,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摆在你面前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彻底向政府坦白,交待你的所有问题。”

    那平头中年男子一手操控着聚光灯,语气不善地咄咄逼问。而一侧端坐着一名貌似三十不足的女性,倒显得文静秀气,身量也是小巧玲珑,始终坐着提笔记录,偶尔才抬起头来,观察一下长桌对面风韵卓绝的嫌疑人。

    徐琳顿感一阵晕眩,充满身心的疲惫使她放松警惕,而且近来莫名其妙的时常犯困噬睡,整个人都变得慵懒起来。

    奇怪的感觉,1悉又陌生,犹记得多年前怀儿子刘健和女儿刘瑶时也是这种恶心厌食又整日慵懒欲睡的感觉。

    饶是经历过人生种种,阅历无比丰富的过来人,也绝不至于真往那方面去琢磨。

    毕竟韶华已逝,青春不再,与左京肉搏交欢,品尝到无与伦比的春宵极乐,那是一番无法用笔墨形容的销魂滋味。

    而他身畔环肥燕瘦,美妇娇娃愈聚愈多,彼时尚能凭借所谓姨侄辈的禁忌关系或者与儿媳晴秋组成婆媳双飞的香艳阵容争宠求欢。

    可虑及日后自己人老珠黄,而男人又都喜新厌旧,玩多了失了新鲜和刺激,这妻不妻、妾不妾的乱七八糟的关系,甚至还未摘下“甲级战犯”的吊牌,划归戴罪之身的行列,只要一步行差踏错,结局注定可悲!

    闺蜜萱诗毕竟是左京的亲妈,十月怀胎的恩泽无论如何抹杀不了。

    虽然亦是“罪大恶极”的“祸首”,凭母子俩不清不楚的暧昧畸情,京京的复仇之刃极大的可能便是高举轻放。

    萱诗聪明之极,夹着尾巴低调几载,百炼钢终究赢不过绕指柔。且她挟带“婆婆”的天然光环,群芳再艳也都争不过她这一枝独秀!

    唉!输阵不输人,这大半辈子,碰上萱诗是既幸运又不幸,模样身材即使稍逊不如亦可说各有千秋。

    但此后嫁丈夫、生儿子俱都比之无味了。若不是老左遇难,转折天降,闺蜜才可谓是走上了人生巅峰!

    幸而她徐琳也不是吃素的,同察入微,若论识人之明恐是今生唯一胜过闺蜜的强项。

    左京出监后行为举止判若两人,及至两人鱼水重欢后更确定其脱胎换骨,早非昔日吴下阿蒙。

    或者已经是此生最重要的一次抉择了,且时不我待。郝家沟彼时危如累卵,树倒猢狲散,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女人哪怕再独立和强势,心理层面总会渴盼依靠和归宿,何况到了她这般不尴不尬的年龄段,说句心急如焚没来由的感觉贴切。

    都说男人是理性的,而女人天生是感性的,前者可以用下半身思考,后者通常都因情及欲。

    凡事总有特例,尤其是步入1龄的妇人,那方面如狼似虎饥渴欲狂,凡夫俗子还真就抵受不住。

    她徐琳如此,闺蜜李萱诗亦如此,她们生理上迎来情欲的巅峰期,又长时间服用养颜汤,春药残留淤积体内,欲望更胜寻常女人,贪婪床笫之欢宿夜不倦,颠鸾倒凤爱欲迷离。

    犹似困于情欲的夏娃极度渴望伊甸园的乐土,释放长久压抑的激情,蠢蠢欲动1媚的肉体无限渴望燃烧!

    徐琳自觉对左京有所愧疚,又有一份深藏于心的怜悯,女人心构造复杂,既渴慕被强大的异性征服,又母性泛滥,心疼孤单受伤的幼兽。

    精明如她,亦逃不出女人仿佛与生俱来的情感怪圈,起源于美艳肉体的被驯服和沦陷,粗如儿臂的伟硕阳物令她死去活来,欲罢不能,赤裸淋漓交合时那番荡魄销魂的快活滋味宛若狂蜂恣采蜜,浪蝶戏娇蕊,甘霖惠泽,妙趣无穷!

    沸腾的欲望如山洪爆发,滔滔汹涌,浸润涓涓不绝生命的源泉焕发生机。仿似重又迎来了第二个春天,生理需求无比满足的同时,心防居然渐渐松动,变得敏感,变得心焦,变得患得患失。

    四十好几的1妇已不知不觉迷失在情感的汪洋中。回顾自己的青春平淡如水,而岁月如歌,世人赞美传颂的爱情于她而言就类似那泡影,阳光折射下也曾闪耀五彩斑斓的炫丽,奈何一戳就破,空同苍白。

    彼时与刘鑫伟的结合纯属完成人生的使命,奔着结婚而结婚。那个年代,谈论自由和浪漫是离经叛道的妄念,生而为女子,结婚嫁人,相夫教子才是本份。

    多年后与闺蜜之子的纠葛,充满戏剧性,双方更多的是出于对情欲的索取,各取所需,彼此获得肉欲的满足。

    而相互间难以分说的关系,乱如麻絮,纠缠不清,又间接牵扯进来儿媳晴秋,放纵一时,贪欢一晌,却又如何能善了作罢!

    女子情热,往往痴痴傻傻,犹若扑火的飞蛾,陷了进去,网罗其中,即便少数全身而退的,亦是遍体鳞伤!

    试问自己和晴秋还能否全身而退?至少肉体已臣服于他的胯下,精神上或者说情感上,还能负隅顽抗多久?

    这个脱胎换骨,浴火重生的小男人玉树临风,且天赋异禀,丰神俊逸如马似龙,抿一抿嘴唇,皱一下眉头便不知有多少美妇娇娃为其倾倒?

    徐琳生来精明,但有时更果决,虽然明知与左京之间不可能产生爱情,她有自知之明,但左京喜好1妇也正中她的下怀,男欢女爱的事,纠缠久了未必生不了情,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那小冤家终究心软,赖在他身边既谐了鱼水欢乐,又觅了处美满归宿,若是真拼了老脸为他诞下个一子半女,有了血脉牵绊,后半生更加可期!

    存了这份小心思,每每与左京行房交欢,皆敞开花房子宫任他内射灌溉,她明知左京曾受郝江化暗害得了弱精症,自己又年龄偏大,受孕怀胎的几率比中那六合彩还要渺茫许多,但那又何妨,一来借此举向他示好邀宠,趁机攀附。二来也为了增添暧昧刺激,将不伦畸情推向极致。

    她深知左京与闺蜜李萱诗母子间若有似无的孽情,不但不道破阻止,且频频使力推波助澜,若达成了二者惊世骇俗的夙愿,左家后宫的排位三甲难说,前五必稳。

    当然,心头肉瑶瑶她是真舍不得拖她下水,已经对不住傻儿子刘健了,虽说凭面相体态就能判断儿媳晴秋的风流秉性,儿子的道行能耐断然是守不住的,迟早会被别人拱。

    她这个坏婆婆顾及私欲,也做了个顺水人情,于己于晴秋亦或左京都有好处,皆大欢喜,唯独苦了傻儿子。

    晴秋理亏,也曾表示允许刘健处个姘头甚至代她为刘家留个子嗣,徐琳虽嗤之以鼻,但也唯有接受儿媳的这番“大度”。

    “徐琳,看来你是铁了心地打算顽抗到底了,喂,别装腔作势嗳,你不要装,这房间里安装着摄像头,啊,不好,小如,徐琳好像真的有状况,快去叫胡青牛胡医生来诊断一下”。

    突兀之极,徐琳竟然面色一变,恶心万分的模样,踉跄地推开椅子站起来,又立时无力地扶住桌沿,且忍不住皱眉弯腰,阵阵干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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