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话语陡地提高,又缓缓地降回去,降到了一个,非一双顺风耳听不见的程度。

    “我们做个交易。”

    按道理,交易是要你情我愿的。这边推过来,那边让过去,眼神对上,于是握手,这交易便成了。但年轻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尊重交易的欲望。或者说,他口中的“交易”,与往常所说的交易,并没有什么一样之处。

    “什么交易。”

    他只是等着那人出价,他也只能等着出价。

    “你把你儿子给我。”

    “用什么作交换?”

    年轻人捏了捏鼻子,抬头想了一阵。

    “我还你一个女婿。”

    还没等话音传到福山耳中,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补上一句。

    “和你的女儿。”

    福山闭上了眼,他的身子向后仰去,仰去,几乎要失去重心倒下的样子。但很快,他便发觉自己的身后没有熟悉的椅背,手中也没有常摸上的烟枪。于是他停下了,悬在,卡在某个位置,腰部微微的颤抖,这是承重的标志。

    他明白年轻人的意思,心里非常清楚。但他实在是理不出一个思绪来了,也或许,他的脑中分明什么也没想,只是空荡荡的,激不起一点波浪来。

    他并不担心交易的事情——事实上,这个交易一经道出,便早已没有他讨价还价的权利。他只能跪在原地,睁着眼,或者不睁开眼,用耳朵,用鼻腔,用别的什么部位,接受未来的一切。但更遥远的未来,也不在他可以考虑的范围内。他曾对此做出深入研究——大约数十秒——便做出了置之不理的决定。

    “看来你决定好了。”

    福山没有回答,只是长出了一口气,不知包含了什么意蕴在内。

    他似乎陡然从某处摔落了。

    ——

    ——

    刀搁在砧板上,漏勺中盛出挂着热气的面,灌进一勺汤水。瓷碗放在一边的桌椅上,福山看了一眼他的妻子,一位呆坐着的,满面愁容的老妇人,手里端起另一碗,回头走出了后厨。

    他看着店里,不是饭点,故而客人不多。于是他数着,走着,一、二、三……直到第九,他才见到了熟悉的身影。他把手上的面推到这位客人面前,客人抬起头,是一个英俊的脸庞。福山只是掸开座位上落的灰,兀自从怀里抽出一支烟,坐下。他眼见大门那儿有一名壮汉,翘着腿仰躺在位置上,没有要店里的食物。那壮汉瞧见他,点点头,眼神又回到了端着的手机上。

    “店有一段时间没开了。”

    客人从旁摸来筷子,眼神又飘忽了一阵。福山瞟了他,推过去一瓶酱油。

    “是。”

    福山话不多,鼻子里喷出一口浓烟。

    “我抽烟,勿怪。”

    “没事,从小就是闻着烟味长大的。”

    他吸了一口,却没发出什么响声。

    “我找过你,但你不在,”客人顿了顿,“你应该没有什么别处的亲戚。”

    “被关了几天。”

    “你儿子不在。”

    “是。”

    客人放下筷子,眉头有些上挑。

    “这里,还有能让你吃瘪的人?”

    “有。”

    “真稀奇。”

    客人又低下头。他只是吃面,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似乎此时此刻,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面前的一碗面。福山不时看一眼过去,客人的身子只是端着的,除去弯下的脊背,没有什么分岔的枝桠。他吃得很快,汤也饮尽,碗只是见底了。店里的其余人陆陆续续离开,他和福山坐在原位,没有动弹。

    “不打算去找?”

    客人用餐巾纸擦了嘴,又坐稳。

    “你帮我?”

    福山的回答倒是带了些友好的挑衅。

    “没有什么准备,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也应该知道,万全之策是不存在的。”

    “但可以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目光炯炯,让福山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算了,聊点别的,”客人转了话头,“生意最近好做吗?”

    “不好,”福山叹出重重的烟圈,“会养鱼的从来不少,最近也越来越多,我抢不到什么竞争力。”

    “商户那边?”

    “我能给多少钱?维持市场价已经不错了,再当一次裤子,我没有那个魄力。”

    福山的眼眸有些黯然,他的面庞与这个年龄段的人相比是更为冷峻的,而他的人,向来也是这样。失落的表情与他不太般配,或者说,他从来不应该体会失落,在某些过去的人口中,这不是什么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形容词。但无可避免的,人会老去,岁月与之相随,他总归是体验了——或者说不止一次地体验过。

    客人只是盯着福山,很久,才开口。

    “你老了。”

    “每个人都会老。”

    “还能过下去吗?”

    “能,不能也能,”福山勉强支起身子,此前他的后背已经向下滑了许多,“我总要有个地方给自己陪葬。”

    “你觉得你早该死了。”

    福山猛地抬头,客人只是看着,没有多余的动作。

    “我觉得我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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