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轻描淡写说着,似乎怕她尴尬,总要先拿自己的离婚案子调侃几句。
“有张小姐在就好了,佳人在侧,再没眼色的也不好这时候来打搅我了。”
张青寒:“我要是能帮董先生这么个忙,自然是欣然接受。”
董方奕笑笑,两人漫无目的聊着,一边吃着宴会前的甜点,打发时间倒也过得轻松。
说着,董方奕想起牛若男,停顿了一下,“张小姐,牛律的事,我帮你说过几次……”
张青寒呼吸都慢下来了,安静不动看他,她不知道自己眼里的期待有多认真,以至于董方奕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说:“牛律她不太愿意。”
张青寒眼尾垂下,端起香槟喝了一大口,“我知道。”
董方奕:“牛律师说,你的案子隔得时间太久了,证据几乎难以寻找,而且……你和你父亲争财产,闹出新闻对你毫无益处,甚至毁了你的前途。”
“张小姐,我不知道你和你父亲之间有怎样的矛盾,但是……你未来的人生才是最重要的。”
张青寒干笑,抬头望进他眸子,“我还陷在旧时的泥沼里,怎么去够未来。”
董方奕愣住,看透她眼里的萧瑟,心微颤。
他摇头,“是我唐突了。”
如果真有他说的那么简单,自己何至于陷在一场离婚官司里一年多,弄得满身狼藉,满城风雨。
张青寒摇头,“还是要谢谢董先生。”
她又端了香槟,“敬你。”
“张小姐太客气了。”
两人碰杯,热闹的大厅却突然安静下来,玻璃杯相碰的声音在会场上格外清脆,跟着咚咚咚,拐杖碰撞光滑瓷片的声音从门口延伸至大厅。
张青寒侧眸看过去。
赵貉慢条斯理扯下手套,漆黑视线逡巡过场上,最后落在了穿着裸肩晚礼服的张青寒身上。
两人视线隔着几十人对视。
下一秒,有人从赵貉身后走出,那是个高挑美丽的女人,优雅大方,脖颈挂着的璀璨珠宝价值连城。
她挽上赵貉的手臂,轻笑道:“明渊,你来了。”
赵貉的到来,给这个平静的晚会引起了不小风波。
就连董方奕都露出微妙的神色,视线看着那处,留意到张青寒的疑惑眼神,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貉哥……”他心里不可谓不震惊,赵貉怎么会来,今日的晚会举办人可是……
场上的人显然都很好奇,四面八方的目光朝赵貉看过去,一触即离,很快掩饰着低头或攀谈。
“那个女人是谁?”张青寒朝大厅中心,穿着华贵,但却用木簪盘着头发的女人看过去。
董方奕微讶:“你不认识她?她是今天晚宴的女主人,众人前来,便是为了庆祝她终于回国。”
张青寒自然不认识,她是蹭着桑流的邀请函来的。
“她之前一直在国外生活?”这么个美丽优雅的女人,怎么赵貉也认识,看样子两人还挺熟络。
张青寒烦躁的移开视线,只觉这些漂亮女人都瞎了眼,一个个前仆后继的往赵貉那里拥。
董方奕没留意她的情绪,只奇怪:“你认识貉哥,却不知道她?”
“认识赵貉就得知道她吗?”张青寒撇撇嘴。
“自然。”董方奕目光略有怀念,“他们可是十二年前苏南出了名的金童玉女,貉哥与她自幼相识,两人青梅竹马,性情相投,刚成年两人便订了婚事,要不是造化弄人……终归是罗敷有夫啊。”
董方奕叹了口气,时也,命也,就连他不也没想过,自己满含期待的婚姻会落得现在这个局面。
“哦。”张青寒语气戏谑又轻嘲:“敢情是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啊。”
董方奕:“可以这么说。”
张青寒没接话,对赵貉的感情史兴致缺缺,这么个老男人,没喜欢过几个人她还真不相信,不过这跟她也没什么太大关系。想到牛若男坚定的拒绝,她的烦躁情绪更浓,偌大的客厅无端的逼仄燥热,她和董方奕分开,自己出了大厅。
张青寒只在小的时候逛过几次园林,祁女士对这样的中式建筑很喜欢,她虽然不懂欣赏但是乐得有很少见到的妈妈陪她。
后来她一个人,虽然生活在苏南,但园林几乎没再去过。
她出去时,外面下起了蒙蒙小雨,女佣将早就备好的油纸伞递给她,张青寒撑着一把竹青色的油纸伞沿着长廊往外走,最后停在了一片山茶花前。
冬日湿冷,这花开的依旧艳丽。
张青寒吸了几口冷气才觉心情舒畅,懒洋洋的继续往前走。
绕过几座假山,赏了一处湖泊两片竹林,自己先迷了路,有钱人的生活真是奢靡啊。
她按着来时的记忆往回走,目光瞥到东边的四角凉亭时慢下。
亭下,赵貉背身而立,仰头看着檐外远处的圆月。
身旁,那个漂亮的女人换了一身牡丹红旗袍,提花牡丹的绣花纹路,削肩细腰,鼻腻鹅脂,海棠标韵,那袅娜纤巧的身姿,在靛蓝色月夜下有婉约媚丽的美。
她靠过去,在赵貉身边不知说了什么,面露悲伤,像是爱而不得的意难平不止一个人呢。
她嘲讽的哼了声。
在她面前装的人模狗样,一副刻板教条、遵规守矩的样子,背地里做的就是私会别人老婆的勾当。
张青寒抬了脚,没有听墙根的想法,毫不犹豫往大厅寻去了。
凉亭下,赵貉的视线从墙根晃动离开的身影落向身旁女人。
“明渊,我听闻你离了婚。”宁白安想起那个娇嫩单纯的女孩,“性情跳脱,与你不太相配,离了倒也是好事。”
“是吗。”赵貉冷冷道:“她还小,是我当初走错了路。”
“你还是这么心软。”总给别人开脱,往自己身上揽责。
赵貉嘲讽眼神落向她,对于她的形容,他感觉啼笑皆非。
心软?
已经没有人会这么说他了。
倒是有个牙尖嘴利的女人,天天骂他睚眦必报,小肚鸡肠。
赵貉尖锐冷漠的视线落在宁白安的身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有心与赵貉叙旧,今日他能来,她已经是热泪盈眶,即便他冰冷的和她记忆中的赵明渊全然不同,她也感动欣喜。
曾几何时,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眼前的男人,霁月风光,心性高洁,他是最对得起才明渊智这四个字的。
十二年不见,眼前的男人清冷的似乎不带一点欲|望,让她也不大看得懂他了。
“明渊,你这么心善的人,也不能原谅我……”她的话因后面传来的快速的咚咚脚步声停下,来人一点不收敛步伐,似乎一定要惹出动静打乱这里。
她诧异偏头,一个行动飞快的身影停在她跟前,扬手丢了手中的东西朝赵貉扔过去。
宁白安错愕看过去,赵貉已经接住了飞过来的毛毯。
这样貌出挑的女人什么也没说,对赵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身就又快步走了,像是一阵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这……”宁白安惊讶地看向赵貉,话却是一顿。
清冷不带一丝人气的赵貉低头看着手里的毛毯,眼底染上了一缕情绪,似是无奈、失笑。
宁白安看他搭在手腕,迅速想起他的腿,“这么薄个毯子有什么用,我喊人过来拿……”
“不用。”赵貉撑着拐杖转身,已经往外走了。
“明渊……”宁白安攥着指头,脸色微白。
赵貉脚步不停,出了凉亭。
回到大厅,他的视线一下就落在了侧边角落,张青寒和董方奕站在一起,两人眉开眼笑,不知在聊什么。
“小董这么快就有新女朋友了?他的离婚案打完了?”旁边有世叔过来,借着他注意的方向攀谈。
赵貉黑着脸,大步走了过去。
董方奕看见赵貉,停下话头,点头道:“貉哥。”
说着,往他身后瞟了眼。
宁白安又出现在大厅,不少人围了上去,她周旋在众人间,两人像是毫无交集,只不过消失和出现的时间都高度重合。
赵貉颔首,视线始终落在张青寒身上。
张青寒吃着手里的甜品,似是所有注意力都在研究这平平无奇的布丁怎么做的如此好吃了。
赵貉:“该回家了。”
他语气严肃,董方奕不由从中调和,笑道:“貉哥你什么时候又认了个小侄女,不是天天嫌弃吴翔林折磨人吗。”
“小侄女?”赵貉嘴抽了下,目光还牢牢盯着张青寒:“你是这么向小董介绍的?”
“董哥,这甜品都吃差不多了,我们去尝尝那边的海鲜。”张青寒懒得搭理这人,绕开他就去拉董方奕离开。
赵貉插进来,敛眉:“董哥?”
他漆黑视线落在她拉着的手上。
董方奕莫名后脖颈一凉,干笑着说:“貉哥,你要是想回去就先离开吧,青寒想再待会,你不用担心,我一会送她回去。”
张青寒往外走,赵貉又拦住,“时候不早了,寄住就不要天天晚归。”
“小叔叔,那我今天就不回去了。这个晚宴不是还会给人提供住宿吗?”
“你知道这是谁的晚宴吗你就住。”赵貉冷道。
“不就是小叔叔差点娶了的青梅竹马吗?”她笑容危险的靠近,贴着他侧脸小声道:“要我守规矩,你怎么结了婚的都惦念。”
她侧开他,跟着董方奕往另一边走。
赵貉冷着脸,瞧她远去背影。
董方奕回头看了眼,又笑着看回张青寒打趣:“张小姐,貉哥怎么惹你不开心了?”
“没什么。”
他乐:“你比翔林厉害,那小子碰见貉哥像老鼠遇见猫,老远看见脸就能耷拉老长。”
张青寒此时彻底明白医院时,桑流对赵貉赞不绝口时吴翔林微妙的表情和他的欲言又止,想到他交代的,“寒寒,和我小叔住一起,心累的时候想一想,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她吁了口气,生活确实很美好,跟那种刻板大家长作风的男人她计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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