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为什么要感到愧疚?”
主教虚弱地笑了笑,有些笨拙地抓起薄毯掩住自己赤·裸的身体。
他微微阖了阖眼,而后略带僵硬地避开有夜微湿瞳仁投来的视线。
“或许是最近一直忙于祭典的筹备,我那时晃了神,甚至还看到了奇怪的幻觉。”
“幻觉?”
有夜侧头向为她搬来座椅的另一名主教道谢。
麦尔德主教颔首,语气轻松。
“嗯,说来也是奇怪,我竟然在空无一人的礼拜堂看见了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会是光明神吗?
有夜向主教伸出的手因此顿了顿,随后萦着月色的治愈魔法便辐射而下,笼罩整只手臂。
可无论她输出多少魔素,又换了多少种术式,对方的伤都没有丝毫起色。
“为什么没有用……”
有夜急得眼眶都红了,吸着鼻头抬首在屋内望了一圈,都没有人能为她解答。
最终还是麦尔德主教默默推开了有夜的手,故作轻松地挽起唇角。
“圣女大人不用自责,是我的原因。”
他有些苦涩地回忆:“这届教皇很是开明,欣然让我这样满身罪孽的人坐上了主教之位。我也不想再继续瞒你们,弄得教廷内人心惶惶……”
闻言,有夜马上取出只剩下小半包的糖果,双手递出,低垂颈项向麦尔德主教道歉。
“对不起,一定是因为你偷偷给了我这包糖,我……”
她话尚未说完就听麦尔德主教闷闷地笑,许是牵动到了伤口,他开始剧烈地咳嗽,等好不容易停下后,才抓着薄毯开口。
“原来圣女大人眼里的神明这么小气吗?仅仅因为一包糖就要这样对我?”
“嘘!”
有夜急忙比划着噤声的手势,匆匆打断了麦尔德主教的话语,左顾右盼地似是害怕这些话被什么人听到。
这样诚惶诚恐的举动在无形中肯定了麦尔德主教的猜测。
圣女眼里的神明居然小气到会去计较一包糖?
其余主教们早就在有夜拿出糖果的时候就震惊到不行,探究的目光来回扫视麦尔德主教与圣女,更别提紧接着就看见圣女匆忙肯定“神明小气论”时的冲击。
面对集体沉默的主教们,有夜只得赶紧扯开话题:“你说看见一个孩子,是今天我给出中意糖的那个孩子吗?”
见有夜又将话题绕回原点,麦尔德明显露出惊讶的神色,半响才应声。
“是的,我看见那孩子突然出现在铁锅前,而灶台上熬煮糖浆的铁锅已然倾倒。”
有夜追问:“是他故意推翻那口锅的吗?”
“我不清楚,”他顿了顿,补充道:“那口锅是朝着他自己的方向兜头倒下的,我上前想要保护那孩子,可他却突然消失了,那些糖浆这才全部倒在了我的身上。”
她又问了许多细节来进一步了解前因后果。
但在场的其他主教都说没有看见当时突然出现的孩童,他们只看见那口锅忽然无缘无故地倾斜,滚烫糖浆尽数泼洒在麦尔德主教的手臂上。
“果然还是因为我……”
再寻不出任何理由的有夜喃喃着收起教典。
光明之前只因为她关心了光萼一句,就毫不心软地剐出了他的心脏,这次又因为一包糖,废了麦尔德主教的双手,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深深的愧疚与无力感淹没了她,可不争气溢出眼眶的泪水很快就被她擦掉,有夜愤愤起身,主动承诺道。
“不要担心,我来想办法。”
那双沾着泪水的荧红眼瞳像是通透无比的红玉,又如深渊诱堕之漩涡,吸的人直直坠入不可逃脱。麦尔德主教有一时失神,他长久地凝视着有夜微湿的眼睫,裹在纱布下的手指微微抽动,常年劳神隐藏的真相就这么轻飘飘地被说出了口。
“不劳圣女大人费神,问题的确出在我的身上。我曾向主神起誓不再接受任何魔法恩泽,若这真是神罚我也能笑着接受。”
这是有夜第一次看到麦尔德主教板起脸,那俊秀容颜掩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不知为何平白多出几分血腥气。
他虽语气淡淡,可陈述出来的事实却足以令房内众人在霎时间失了面上血色。
“在进入教廷赎罪前,我曾是一名绞刑师(1),我亲手折断了不少生命,其中自然也包括不少未长成的孩童,这样的神罚或早或晚都会降临在我的身上。”
有夜愣了愣,随后才伸手替麦尔德主教掩好滑落的薄毯。
“都过去了,正如你所说,神明并不会小气到要去惩罚你诚心忏悔的过往之罪。”
她让麦尔德主教好好休息,便带着其余主教们离开了。
其实有夜在洗礼时就偷偷看过麦尔德主教的弹窗了,不然她根本叫不出他的名字。这位主教的弹窗内并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内容,她也就将他当成无关紧要的一般角色。
但事实上,这游戏世界里的每一个人都拥有完整的人生,与各自进入教廷的独特理由。这世界的一切都逻辑自洽到根本挑不出任何的错。
角色们更像是在这世界真实存在的住民,而非冰冷数据堆砌的假象人偶。
有夜深吸一口气,向一旁面色惨白的主教询问。
“专门供奉光明神的礼拜堂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