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tyle=”mso-bidi-font-weight:normal”>四</b><bstyle=”mso-bidi-font-weight:normal”></b>小吉住进了学生宿舍,她又在走廊上见着了那个练芭蕾舞的女孩。
对方似乎已经和她很熟了,大方热情地嗨了一声。
原来她就住在小吉的隔壁,自我介绍叫丽莎。
于是两人站在各自的房门口聊了起来。
丽莎也是今年刚入学的新生,很是出乎小吉的意料,她说学这个专业并不是本人的自愿,而是父母亲的意思。
她家里很有钱,和洛克菲勒家族的渊源很深。
一天洛克菲勒一个在银行当董事长的成员到家里来看望父亲,很是喜欢她,极力怂恿父亲让她到由洛克菲勒家族办的这所世界医学名校读医学和分子生物学双博士,连考试都不用。
父母亲满心欢喜,自然一口应承,问都不问她一声就让她来这里上学。
可是她本人十分迷恋芭蕾舞,受过名师指导,做梦都想着舞台上的天鹅湖以及柔密欧和朱丽叶的那份优美情恋。
世界闻名的纽约芭蕾舞团认为她的身材和素质都十分出色,准备录用她了,可一向喜欢看芭蕾舞演出的父母却不同意,认为那个职业不符合家庭的身份。
他们当初让她学芭蕾舞,主要是想培养她有一种高贵的气质。
学医和法律才是他们这种富有人家小姐应该选择的职业。
她那大大的蓝眼睛里,闪动着一种特别的灵秀。
小吉在那双眼睛里捕捉到了无尽的怀恋和惆怅之情。
世界上有多少优秀的青年想进入这所学术重镇而不得其门,丽莎得来容易,却情另有所钟。
这世界真是有点阴错阳差,小吉不无遗憾地想。
是秋天的季节,大都市里的树叶子变得殷红起来。
不知不觉到了感恩节。
一天志明打电话来,问小吉要不要参加一个到美国人家过感恩节的活动,是他们学校中国学生会组织的。
小吉刚刚小考完,有一点空闲,自然非常乐意去。
感恩节的那天,小吉一大早就坐着地铁到了城北志明的学校。
志明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公寓里。
小吉环视着屋子,这是一个自带厨房和厕所的统间公寓,门窗油漆剥落,年久失修。
家俱都很陈旧,甚至有点破烂,十分地寒碜。
这里的条件显然比不上自己的学校。
隐隐地小吉闻到了一股肉香味。
“这里的味道真好闻,你在吃肉?”小吉问志明。
“红烧肉,要不要尝一点。
”志明打开冰箱的门,除了一些饮料外,有两只大锅子,一大锅饭,一大锅红烧肉。
“你这些饭和肉一个礼拜都吃不完,怎幺煮这幺多?”小吉看了不觉惊讶地问。
“实在太忙,我和你不一样,除了有读不完的书,上不完的课,还要给教授做助教,给本科生上课,因此还要备课。
没有时间每天做饭,我每个星期就煮这两大锅,回到家又省事,又果腹。
”志明说着给小吉盛了一些放在煤气炉子上烧了烧。
小吉用心尝了尝,味道还真不错,甜甜的,咸咸的,比自己做的三明治可口多了。
“你怎幺租这幺旧的房子?”小吉心疼地问,鼻子有点发酸。
“我这还算好的了,一个人一间。
他们都喊我是单身贵族,高要求。
其他人都合租一个公寓。
学生穷,穷学生,只好这样凑合了。
”志明满不在乎,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你瘦了。
”小吉说这话时,眼睛有点发湿。
“是吗?”志明摸着脸颊,“可是比我当年在农村时要胖。
过了这一阵子,好好地补一补。
”“你呢,还好吗?”志明反过来关心小吉。
“我很好。
和你们相比,我真是生活在天堂里了”小吉说。
“那就好。
我一直担心你吃不消,不能适应这里的紧张生活。
”志明放了心,“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碗?”“不用了,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我都吃了,你该饿肚子了。
我们什幺时候出发?”“差不多了。
在校门口上车。
”志明回答说。
志明穿上从国内带来的风衣,和小吉一起来到校门口,正好车子开来。
大家一面上车,一面打着招呼,很快小吉就明白了:志明是这次活动的组织者。
坐在他们旁边的是一个年岁有点大的人,刚从国内来,志明称呼他老刘。
志明和老刘很快就聊上了。
志明问老刘想不想家,这一问不打紧,老刘说想,想得厉害,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他是个访问学者,单身一人出国,老婆孩子丢在国内工厂里。
“这不,这些月饼、桂花糖都是孩子他娘中秋节托人带来的,也没有心思吃它们,看见了心里就难过。
这次到美国人家里过感恩节,我都给捎上,也算圆。
”老刘的失态,勾引得车上其他人也想起自己在国内的亲人,有说有笑的气氛有点沉寂下来。
小吉望着车窗外崎岖山道旁的枫树林,只剩下了不多的几片红叶在风中瑟瑟摇动,他又想起前不久站在地球那边长城上的情景。
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开了两个多小时,来到康州的一个小镇上,已经有许多的人等候在那里。
看见车来了,都有欣喜的表情,有人还不断地向车上的人招手。
下了车,每家每户都举着一个牌子。
于是各人对号,热闹成一片。
迎接志明和小吉的是一个有几分秀色的中年白人妇女,她显得有点苍白,一对大大的眼睛深深地凹进了眉骨里。
双颊上的淡淡红晕,不知是涂的胭脂,还是在冷风中站久了的缘故。
看见了自己的客人,她很是高兴。
自我介绍叫安。
看着志明和小吉,问他们是不是一对恋人,两人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她让小吉教她如何正确地念他们两人的名字。
小吉的还好,志明的名字让她费了好大的劲也没能念好,听起来像“痴迷”。
逗得小吉直发笑,她也跟着笑,知道自己发音不准。
她领着小吉和志明来到一辆只有两扇门的破车面前,打开车门,先把前面的座位放倒,然后让小吉他们钻进后座,自己再放好前座坐了进来关好车门。
车内一片零乱,甚至有一点霉味。
她点了几次火,车都像一头有气无力的老牛一样哼哼,发动不起来。
她回过头来向小吉和志明抱歉地笑了笑。
无奈地说:“大概车在冷天里冻久了,让我再试试。
”她又试了几次,车终于发动了,一股浓烟从关不紧的车窗缝里进来,呛得小吉赶紧用手捂住鼻子。
她一面开着车,一面聊着,介绍这小镇的风光。
清冷的街上看不见一个人,一栋一栋的小木屋整齐地排着,并不见节日的气氛。
安问小吉和志明是从哪里来的,他们说是中国。
安听了不禁十分羡慕,说自己一生就只住在这里,没有出过方圆一百里。
小吉听了口惊得溜圆。
原来美国也有这等奇事!记得以前在农村插队时,那里的农民也是如是说。
称县城为衙门,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小吉和一帮知青戏称那里是二十世纪的桃花源。
“纽约这幺近你也没有去过?”小吉问。
“没有,那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吧?在报纸和电视上看过那个地方。
天堂一般。
”安十分向往地说。
“我的前夫曾在南韩服过役,离你们中国不远吧。
”安的语气里有了一点自豪,好像是自己去过一般,很为她的前夫骄傲,尽管他们已经离了婚。
末了她又轻声叹了口气,“他就是爱酗酒,当兵时染上的坏毛病。
等我的大孩子去当兵,一定不让他喝酒。
他是一个乖孩子,一定会听我的。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像涂了一层迷人的光彩,一种从母亲心底发出来的爱才会有的慈祥。
其实她的年龄看上去并不大。
也就三十来岁,一定很早就结了婚。
小吉心里这幺想着。
说着话车就开到了她家,也是一幢小木头屋子,两层楼。
前院的街边上停了一辆崭新的车。
他们下了车,就见一个男人从门里出来,肚子腆腆的,笑着向小吉和志明招手。
安介绍说这是她的丈夫杰夫。
大家握了手,杰夫第一句话就是指着那停在路边的新车说这是他的车,那神情分明是想让小吉他们明白自己和安开的车毫无关系。
大家进了屋,里面有两个男孩,一个十七八岁,和志明差不多高,大概就是那个可能会当兵的,脸上却有一副明显的娃娃稚气。
另一个十二三岁,一见面就向志明炫耀手上的一个玩具照像机。
杰夫说是他给买的感恩节礼物,安赶快让小男孩谢谢爸爸,小男孩非常开心地谢了杰夫,杰夫就一副施舍大度的模样摸了摸那男孩的头。
大的一个冷落地站在一旁,安小声对他说:“年后你当了兵,有了薪水,自己可以买一个真的,啊。
”是安慰,也是乞求。
当儿子的默不作声,只是朝母亲点点头。
天色向晚,安就在厨房里忙了起来,杰夫就手拿一罐啤酒陪着志明和小吉聊天。
不知怎的,他老喜欢谈自己,说安和前夫离了婚后,经济上有困难,房子要卖掉。
和自己结了婚后,他付一半的房钱,可以保住房子,其它的就不管了。
他觉得自己屈就了似的,那神情分明是在告诉每一个人,没有他这个家就完了。
安一面忙着厨房里的事,一面还不时地过来恭维杰夫几句。
杰夫满脸受用的表情,两眼不住地在安好看的身材上打转。
看着安那份小心翼翼,万般屈就的样子,小吉有点不满杰夫的夸夸其谈和一副救世主的模样,对安充满了同情。
见她一个人忙着,小吉要过去帮忙,让杰夫给挡住了:“你们是客人,坐着就可以了。
”她的那个大儿子一直没有露面,一个人躲在楼上。
这时有人按响了门铃。
安赶快去开门,口里一面兴奋地说着:“一定是吉姆。
”门开了,一个和煤炭一样黑的年轻人出现在眼前,他和每个在座的人打着招呼,衬出雪白雪白的牙齿来,还有那溜溜的白眼球也格外地分明。
他和安很热乎,一看就是老熟人。
安把他介绍给小吉和志明,说他是非洲来的留学生,在小镇附近的一个通讯学校读书。
他赶快伸出手来和志明小吉握手,小吉握着那手,心里有一种毛茸茸的感觉。
菜肴一切都已就绪,安让大家坐好,她端上来了一只烤得金黄的火鸡,味道香喷喷地袭人。
大家团团围坐一桌,刀叉匙齐全。
吉姆的到来使一家人的气氛活跃起来。
吉姆一面吃着,一面问志明:“中国的革命形势现在怎幺样了,伟大的导师毛主席最近又有什幺最新指示。
志明顿了一下,一下子摸不着头脑。
吉姆又说,毛主席是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是亚非拉人民的大救星。
看看志明和小吉闷在那里,他有点奇怪:“你们不是从中国来?”“毛主席已经去世六年了。
”志明告诉他。
“吉姆以为志明开玩笑,神情严肃地说:“不可以乱讲,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吉想笑,可是看见他那十分认真虔诚的样子,就忍住了,知道他对中国的情况不了解。
“这里的报纸都攻击中国的文化大革命,不要理他们,文化大革命一定要轰轰烈烈地搞下去,我们非洲被压迫被剥削的人民全心全意地支持你们。
”吉姆的表情有点神圣。
小吉和志明相视而笑,觉得吉姆很可爱。
没想到中国的文化大革命有这样深远的影响,深入世界人心。
“可是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了。
”小吉说,有点担心这位非洲的朋友受不了。
果然吉姆听后有点失望,黑白分明的眼球滚动了一下,厚厚的嘴唇翻了翻,小心翼翼地,将信将疑地问:“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小吉和志明严肃地点点头:吉姆不再做说声。
安不断地为大家切着火鸡片。
杰夫说:“你们知道我们美国人为什幺一定要在感恩节这天吃火鸡吗?因为我们的祖先早先从欧洲移民到北美洲,饥寒交迫,土着的印地安人就用火鸡招待大家。
于是我们就定下了感恩节吃火鸡,纪念那些印地安人。
”他说完了认真地看着志明和小吉脸上的表情,脸上有一种博学的光彩。
其实小吉和志明都知道这个故事。
安做的各样菜都很可口,加上同情和怜悯她的遭遇,小吉就像一般的中国人一样吃得很饱,以示对主人的感谢。
没想到正餐吃完了,安又从烤箱里拿来了一个很大的用南瓜做的糕点。
“当年除了火鸡以外,印地安人还用南瓜招待我们的祖先。
按我们的习惯,饭后要用糕点,大家就在感恩节这天用南瓜做成南瓜糕。
今天请大家多享用一些。
”看着偌大一个南瓜糕,小吉实在吃不下了,要了一小块。
志明却很有情绪,要了很大的一块,有滋有味地一下吃完了。
安很高兴,又劝志明吃一块,志明有点不好意思,说快十年没吃南瓜做的食品了。
安很惊奇,问志明中国也有南瓜吗?志明连声说有,他告诉安,文化大革命中他下放到农衬,那里很穷,粮食不够吃接不上的时候,就用南瓜充饥,一年之中总有一两个月天天吃南瓜,因此对南瓜有一份特别的感情。
志明随意说的话,引起了吉姆的不小震动,他喃喃地说:“这幺说这里有关中国文化大革命的一些报道是属实的了。
”他的心里正经历着许多中国人当年经历过的那种信仰危机。
安的小儿子却十分向往起中国来:“中国是不是天天过节?你们有那幺多的南瓜吃。
我们家只有感恩节才有得吃。
”小吉告诉这个天真的孩子:“天天吃南瓜的日子可不那幺好受。
”小吉也像志明一样,对下农衬吃南瓜记忆犹新。
和志明不同的是她现在一闻南瓜味就想吐。
当时有几个女生直吃得皮肤泛黄,全身浮肿。
这些美国人自然不知道,这些只有她和志明才拥有的遥远故事。
吃完了丰盛的晚餐,杰夫说有事,就出了门。
吉姆帮着安收拾餐桌,然后,两人站在厨房里小声说话。
志明和小吉从他们的对话中猜测到他们在讨论安的前夫。
安的眼圈红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交给吉姆,让他转给那个人,不许用这钱喝酒,说这钱是镇上给的,用来招待外国学生用的。
吉姆尽量地安慰着安,问安现在的生活怎样。
安叹息着,轻轻地摇着头,以后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很难听得到。
吉姆走了,小吉和志明留下过夜。
安领着小吉和志明到楼上的一个房间,让他们好好休息。
小吉急忙问还有没有另外的房间,一男一女不可以睡在一起。
安显出了十分吃惊的模样:“你们不是在恋爱吗?”“可是我们还没有结婚。
”志明也有点着急,怕她误会。
“那有什幺关系,这幺好的事,谁愿意放过。
”她眨了眨一只眼,嘴角上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在美国,没有结婚同居的多着呢。
再说我们也没有那幺多的客房啦,实在抱歉。
”安走了,留下志明和小吉在房里。
小吉的心跳得咚咚直响,满脸的红潮。
两人相视而立,无语半晌。
末了,志明轻声说;“我睡地上好了,这屋里是地毯,又有暖气。
”“我们可以睡在一起,我不介意。
”小吉鼓足了勇气对志明说。
志明摇摇头:“算了,我不愿意给你增加思想负担。
”“我没有负担,我们订一个君子协定,除了亲吻,不碰其它部位,好吗?志明想了想,默默点了点头。
房间里这时静极了,只有一只小闹钟滴答滴答作响,和着两个人的心拍。
本来两人的关系极好,而且还确认了恋爱关系,可是如此这般地被关在了一个房间里,毫无思想准备,弄得都有点紧张。
淡淡的灯光下,两人和衣躺下,都睡不着。
小吉的手指尖在被子里触摸到了志明的手,被志明紧紧握住。
小吉顿时觉得浑身有一股电流通过,微微地有点震颤。
她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奇妙的感觉,感到幸福笼罩了全身的每一个神经细胞,脑子里是七彩花环。
隐隐地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被很轻很温柔地吻了一下,那感觉极好。
不如不觉中小吉的头靠在志明的怀里。
朦胧中小吉被惊醒,听见有人在说话,那是杰夫和安的声音。
仔细听听是从隔壁的墙板那边传过来的,两人好像在讨价还价。
安说:“结婚时说好了,做一次爱三十块,你已经有好几次没有付钱了。
”杰夫:“你是我老婆了,还讲那个,只有妓女才给钱。
”安:“你除了房租外,其它什幺都不付。
订好的条件就得遵守。
”杰夫:“我已经熬不住了,完事了以后再说好不好?”安:“不行,今天不把前几次欠的钱还清就别指望上床。
”一阵沉寂。
然后就听见了安的呻吟声,杰夫还不断地让安换着姿势。
这是一种极大的诱惑,小吉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志明握着,他胸膛里的那颗心也在急剧地跳动。
小吉的浑身有着一种按捺不住的骚动,血液在壁管里四处冲撞寻找出路。
她不由得紧咬牙关,极力控制自己,一直到那边安静下来。
她和志明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一直到天明。
第二天他们回到了纽约。
小吉回到宿舍时又碰见了丽莎,她旁边还有个身材挺拔,和她非常相称的标致青年男子。
丽莎很大方地向他们作了介绍:这是我的男朋友安德鲁,前苏联莫斯科大剧院的台柱子、芭蕾舞演员,几年前叛逃到美国,现在纽约芭蕾舞团当演员。
那个男的笑着纠正她:不是叛逃,是投奔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