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南!汇南!音仪多幺希望自己能大声喊出来,在城市的上空,呼唤他的名字。
可是她只能在心里翻江倒海地思念他。
之后汇南和音仪在学校碰上,仍不多说话,最多简单地示意一下,表示看见了彼此。
音仪觉得在东湖的那个早上,好像不太真实,太象自己的幻觉。
她偷偷摸出那张照片,回味着那个心有灵犀的时刻,便如释重负,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照片里汇南穿着军大衣,俊朗明澈。
音仪穿着雪花呢的棉衣外罩,甜蜜羞涩地微笑着。
身后一片白雪。
汇南在照片的背后写了“留给青春的回忆”几个字,落款“汇南”。
之后不久学校就放了寒假,校园人去楼空,音仪就用对汇南的思念填满了每个日子。
她一遍遍回想着那一天,每次心都扑扑乱跳。
汇南既没捧起她的脸,也没说什幺不寻常的话。
但那异乎寻常的沉默好像比什幺话都挑动人心,好像千言万语挤在一处,就反而无语。
没说出来的,都在脑子里游荡,不停地游荡。
音仪突然想起几年前在七商店附近撞见汇南。
他的家,会不会就在那儿呢?音仪想想,记起那儿还有家书店。
也许她可以去趟书店,没准儿碰上汇南。
要真是那样的话,他们既然不在学校,就应该可以多说两句话。
能跟汇南多说上几句话,就足以让她向往了。
音仪上了路。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街市上人喧人嚷,热闹非凡。
买年画,买鞭炮。
买鱼肉水果,不一而足。
路边摊床前都密匝匝地排满了人,起自行车的人被挤没了地方,就只好下了车,推着车在人群中行进。
音仪坐在无轨电车上,低头望着街市,心里也一样充满快乐的期待。
过年的时候,父母就要在厨房里忙上一整天,最后在饭桌上摆出满桌的盘盘碟碟。
家里还会有吃不完的花生瓜子和糖果。
父母单位的同事和自己的同学也会来串门拜年。
音宣会回来,在家里享享口福。
音仪想着,脸凑近了车窗,呼出的呵气落在冰冷的窗子上,形成了一团雾,模糊了她的视野。
她将目光收回,突然眼角扫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定睛一看,却是晓东。
晓东就站在自己的身边,正看着她。
他的脸有些胡子拉碴,不再象从前那个清秀的男孩子,眼神却还是一样的茫然忧郁。
她笑了,喊道:“晓东!——好久不见了!你去哪儿啊?”晓东也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说:“我都看你看半天了。
——我去模具厂上班。
早上有点事儿,晚了。
”“你已经上班啦!——怎幺样,喜欢吗?”音仪问。
她想到和晓东一般大的姐姐音宣。
音宣在读大学,而晓东已经走向社会了。
社会好像是个终止梦想的地方,音仪心里有些淡淡酸楚。
“也没什幺喜欢不喜欢的,混口饭吃吧。
——我爸,”他开始犹豫,甚至有些痛苦,他四下扫了一眼车上的人。
其他的人都带着漠不关心的神情望着别处,没有人关注他们。
“我爸的那个老婆也得了癌症,年初就死了。
他又娶了一个,一个乡下的,要转城市户口。
”他俯下身,声音低得好象只有他自己听得见,“那个家”,他顿了一下,“早就不是我的了。
”音仪一下子就被晓东带回从前。
时间好象没有流动,至少对晓东来说,旧日的苦痛不但没有被冲淡,反而沉淀得更加浓厚,象在身体里逐渐扩散的癌,一点点渗透到五腑六脏,一直到让人痛得打滚。
音仪脑子乱了起来,刚才的快乐一下子消失了。
她无语地望着晓东。
晓东凑近跟她说话时,他温热的呼吸又缓缓飘散在她跟前,麻酥酥的。
她忽然觉得他的眼神里不再只有痛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象漫漫荒野里一朵小小的鲜花,在凄风苦雨里不合时宜地轻轻摇曳。
“你一点儿也没变。
——你还跟以前一样。
”晓东挺起了身体,冒出一句。
音仪忽地想起晓东在东湖树林里抱住自己的那一刻。
她躲开了他的目光。
“那晓峰呢?晓峰怎幺办呢?”她头也不回地问他。
“晓峰早被姨妈接走了。
——也好。
”他又问:“你呢?你还好吗?”“我挺好的,学习特别忙。
一天到晚考不完的试。
”“好好学习吧。
以后上个好大学,有个好前程。
——你一定会的。
”他说。
这话从晓东嘴里说出来,总有些怪异和伤感。
音仪转回脸来,望他一眼。
车摇摇摆摆地停了下来。
音仪瞟了一眼外面,猛然意识到她该下车了。
她急忙站起,匆忙和晓东告了别,挤下了车。
车重新启动。
音仪回望着车窗后俯身朝她摆手的晓东,望着他被车带得愈来愈远。
身后是往来匆忙的行人。
身后传来卖糖葫芦的人抑扬顿挫的叫卖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