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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8月8日

    (8)

    【临】

    天文二十三年七月十二,西历1554年8月10日,那古野城里,来了位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客人: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前,还在野外优哉游哉钓着鱼的斯波义银。

    此刻的斯波义银,已经没了往日的悠闲,脸上全是泪水。

    「……无论如何,求你!求你襄助我等……」

    「少武卫……不,武卫殿下,您言重了!不管怎么说,武卫殿下乃是尾州之太守,武家之重器!无论『先前寄住于您身侧』的在下之姑母安危何如,在下上总介信长,当于为难之时尽臣下之忠义!请您安心,一切事由皆交于在下信长!老武卫义统殿下之血海深仇,信长定当替您报还……」

    「……若是你能帮助我杀了广信、杀了坂井大膳,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依着你!」

    「哈——啊!」

    天文二十三年七月十七,斯波义银移驾那古野五天之后的这一天,那古野城外又来了一个少见的客人——已经改名为「织田弹正忠达成」

    的勘十郎。

    按照所有人的预先设想,如果勘十郎再跟三郎见面,以他当下的疯劲儿,肯定会带一帮人前来,而且是来攻打那古野城的;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此次勘十郎来叫门做客,就他自己一个人。

    但他来归来,却根本不愿意进到城里。

    自从答允了帮助斯波义银复仇、还暂且给义银安置在了那古野城里、还特地在原先平手政秀办公的地方重修了一下那间屋敷、外面盖了个小院子,重新命名为「御座所」,并且要求全城上下尊称斯波义银为「尾张屋形」、「尾张殿下」

    之后,虽然才过去了五天,但是这五天对于三郎来说,简直如同过了五年一样,让自己身心俱疲——明明相当于国破家亡的家伙,却还要成天嚷着遛鸟钓鱼,三郎分明觉得这帮「高家贵胄」

    的穷讲究可真让人恶心,但是面子却还要做足,毕竟自己只有表面上服从斯波义银,他手下的那些还算有点能耐的,比如由宇喜一、太田牛一这样的年轻人,才能为自己所用。

    于是,他便也单人单骑出了城,在城下跟勘十郎相见,同时也算是让自己散散心。

    一到城门口,看见在护城堀前面,骑着马挺着腰板的勘十郎,三郎还是忍不住笑了——首先这家伙比起自己上一次见着面、也就是在他们的父亲信秀的葬礼上的时候,确实长得高了一些,但却也比自己少说矮了一头的身高:自己的身高,如果按照明国的量尺算下来,大概在五尺六寸左右,按照这个比例推断勘十郎如今的身高,也就差不多五尺一寸或者五尺二寸的水平;但这家伙的身子骨实在是看着太弱不禁风了,虽说继承了织田家的年轻男子普遍都有些「男身女相」

    的特征、瘦下来的时候倒是挺秀气俊朗,但是身为一名武者,身上一块突出的肌腱都没有,实在是枉为一名男子、枉为一名武者;并且,最让三郎觉得有点不得劲的,是这家伙的黑眼圈和煞白的脸色——按照唐人汉方医的说法,黑眼圈表示一个人的肝脏有问题,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大抵就是因为此人常年熬夜,脸色如果过于超出肤色本身的发灰蒙蒙的煞白、没有半点生机的光泽,那么说明这个人的肾是出了问题的,或可能是纵欲过度、或可能是阴阳失调,或是两者皆有;再仔细一看他的装束,三郎更是哭笑不得了:因为所有人、包括三郎自己,都觉得勘十郎对三郎是毫不在乎的,但是今天一看这家伙的装束,好像完全就是跟自己对着、反着来的——三郎的头上已经剃了当时代表尊贵武家的标准的「月代半」

    发型,而勘十郎呢,则是专门留了天灵盖到额头之上这么一块头发,并在脑袋后面扎了一条马尾,而两鬓往后到后脑处的头发,则全被剃掉了,尽管这种发型自镰仓与南北朝时期确实有不少人在留,但是对于勘十郎的国字方脸而言,这发型着实有些难看,倒还真莫不如不把周围的头发剃掉;三郎的唇上已经留下了八字胡,但是勘十郎却老早就把胡子剃掉了——要知道今年的勘十郎,貌似才十五、六岁,唇上长出来的,其实不过是稀疏松软的小绒毛而已,而他过早地把胡子剃了,反而会让后面的一茬胡子长得更韧更浓更牢,并且重新长出来的速度会更快,所以此刻的勘十郎的唇上就已经冒了一层青茬儿,再加上他消瘦的身形、煞白的脸色和黑眼圈,不知道的倒会以为勘十郎是哥哥、三郎是弟弟;再就是衣服的配色:三郎素来喜欢红色的羽织马甲或者袴褂穿在外面,里面穿上纯黑色的

    吴服,且无论是过去衣服上配着的「木瓜纹」

    的家徽,还是现在的「扬羽蝶」,三郎倒是很喜欢只把家徽让工匠印得小巧,放在领口两边即可,而此刻勘十郎则穿了一件纯白色的吴服,外面套了一件深蓝色的外褂,硕大的白色并襄了一圈黑边的「木瓜纹」,十分显眼地印在了他的前胸后背,像是两只护心镜,更像是一对放在胸前身后的活靶子。

    (可真有你的,勘十郎。

    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不这样呢。)「稀客啊,勘十郎!我先前过生日,那古野城都没最近这么热闹……」

    「我还以为你不敢出来见我呢!」

    「哈哈,在我的地界上跟你见面,我又有何不敢?上次送你的大米,还够吃么?」

    「哼,我根本一粒米都没吃你的。不过倒是被我卖了。」

    「卖了?呵呵。」

    「怎么,你白给我的大米,我卖了还不行?」

    「就你末森城那一亩三分地,你上哪卖啊?」

    「那你管不着。」

    随后,勘十郎装模作样地在马上叉着腰,看着那古野的城下町,腆着几乎能贴上后背的肚子点了点头:「嗯,那古野的城下町,像我『末盛』城一样繁荣,真好!吉法师,看来你干的也不赖么!」——勘十郎一个当弟弟的,一句「兄长」

    都不跟三郎称呼一下,偏偏要学着长辈们的派头,直呼三郎的乳名;而为了符合自己新改的名字,勘十郎还把父亲原先命名的「末森」

    城,改成了「末盛」

    城,「森」

    和「盛」

    在日语里发音都是「毛利」

    的发音,只是汉字写法不同,但是勘十郎偏要改,就是象征自己这一枝分家「繁盛」

    的意思。

    三郎也没跟他一般见识,笑而不语。

    见三郎没搭话,勘十郎又说道:「对了,我听说,前段时间你去三河知多郡的时候,哈哈,林佐渡师父跟林美作叔叔故意把兵带到荒子城了,给你吓得够呛?哈哈哈……」

    看着明显假开心的勘十郎,三郎也不过笑笑:「是啊,呵呵,佐渡守大人毕竟是笔头家老么!总能做出来点让我措手不及的事情!依旧头脑精明,依旧让人讨厌……不过还好,我倒是觉得上次他能带人在我这城下走个过场,也算是给足我脸面了。」

    旋即,三郎又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样,母亲大人跟阿犬,她们还好么?」

    「你少跟我扯家常!阿市那丫头,不是三天两头地就往你这边跑么?回末盛城之后,成天就舞枪弄棒的,魂儿都快被那位『蝮蛇之女』给勾走了!哼!难道阿市没告诉你,母亲和阿犬在我『末盛』城过得好不好么?她们有我在,就不劳您操心了!」

    「哈哈哈!你说你啊,都已经是……是什么、什么……哦,对,『织田弹正忠……达成』殿下了,怎么还是一股孩子气?怎么样,这大热天的,城里御所主殿凉快——早在『清须事变』之前,我就从高丽商人那里买了两个钢制的『冰柜』,里头存了不少冰,又进了一堆硝石、找了几个愿意留在我这常住的、会在夏天制冰的明国工匠;前些日子,南蛮的什么『天主教』的和尚,送了我一瓶葡萄酒,夏天喝一点儿特别开胃,今天一早你嫂子又特意把那瓶葡萄酒放进冰柜里了,估计这会儿喝正好——我说,你要不要进去坐会儿,你我兄弟俩,咱整两口?」

    「哼,谁稀罕!我才不去呢!而且你少装什么东道主,你别忘了,从小是我在这那古野城里长大的?胜幡城才是你的城!」

    可别看勘十郎脸上凶神恶煞,其实他的心里慌乱无比——尤其是先前兄长信长在村木砦的战法早就传遍了尾张,自然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所以就连一直看不起兄长信长的勘十郎,现在都觉得三郎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王。

    这会儿,他也挺害怕,自己会不会被三郎突然一刀捅死、或者从哪打出来一发铁砲给自己打死;要说进那古野城里,他更不敢了。

    见自己这么给勘十郎下台阶,他都不领情,三郎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悦,但脸上还是强挤出一个微笑来。

    他知道从小勘十郎就不是喜好满足口腹之欲的人,明国的点心、高丽的腌菜、南蛮的酒饮,恐怕都不是勘十郎的兴趣所在,所以三郎便也尽量不去介意。

    「行行行!胜幡城才是我的城!要不你现在就把那古野拿去?正好,原先的『少武卫』斯波义银就在那古野,还带了一大帮人来,你也把他们带走,你一并养着吧!瞧你这德性!你来了,也不进去坐坐,也不跟我聊天,你拿我寻开心的啊?要闲逛的话,你自个去商座里逛逛,我可没闲工夫陪你带着;要是没有正经事情,我说『尊敬的达成殿下』,我可回去了!」

    三郎有些故意带着闹着玩的语气,笑着对勘十郎说道。

    「你等会儿!」

    勘十郎却从三郎背后叫住了他,「谁说我没正经事的?吉法师,我且问你:」

    喜六郎『的事儿,你准备咋办?我他妈的听说,他可是被人当成你了、是替你去死的!都是一个妈生的,你难道就准备这么算了么?「三郎迟疑了片刻,没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对勘十郎反问道:「那你是怎么合计的呢?」

    「该死的……前些日子,大和守那帮人还他妈的派人给我送信了:他妈的那个老灯,让我给他俯首称臣、说什么要让我当他妈什么海西郡的代官!虽然说,喜六郎明明是替你死的!但是……要不是因为他大和守的顾动心思、还有坂井大膳那个一肚子坏水的老东西成天到处琢磨阴谋诡计,喜六郎也不会死……我他妈的这回,连林佐渡师父的话都没听,当即就把大和守的那封信给撕了、清须城来人也直接被我骂走了!我明告诉你,吉法师,我看不起你;但是在这件事上,我不可能跟他清须城一条心,我更不可能跟他大和守面前俯首称臣!」

    勘十郎看着三郎,梗着脖子瞪着眼睛说道。

    「那是必须的!——你『弹正忠勘十郎达成大人』,都自诩『织田正宗』了,他一个清须旁系分家的老家伙,你怎么还能听他的话不是?」

    三郎在一旁,有些略带挖苦地说道。

    勘十郎顿时有些懵了:他原本以为在自已面前不善言辞的「大傻瓜」

    兄长,今天跟自已一见面,要么会跟自已直接吵架,要么会懒散地对自已爱答不理,却没想到如今的「大傻瓜」

    兄长,先在的语言措辞,竟如此地俏皮而充满讽刺,自已反倒是被他气得够呛。

    又气又愕的情况下,勘十郎到最后也只能回骂道:「我可去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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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

    三郎笑而不语。

    「我再问你一遍,吉法师,你到底准备怎么办?」

    很明显,勘十郎有些新急。

    归蝶在末森城策反的那些探子奸细,早就全被勘十郎给杀了;泷川一益到先在还在西尾张和东伊势湾忙活着渗透服部党、神户家、长野工藤家和一向宗,大部分的「飨谈众」

    先在不在自已身边。

    所以,末森城里的情况,三郎几乎一无所知。

    然而,就从勘十郎的反应来看,末森城里肯定早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怕是希望无论如何、是结盟还是臣服,都想让勘十郎跟清须城织田信友、坂井大膳他们保持和睦,主张这个的,大概率就是林通胜哥俩以及勘十郎的老丈人和田备前守,另一派应该是要求直接出阵、为喜六郎报仇的,先在八成是不打仗不舒服的柴田胜家已经开始厉兵秣马,而母亲土田御前因为喜六郎的死悲伤过度、恐怕会成天要求勘十郎去为弟弟报仇。

    但是,军国大事,绝不是浪客任侠们的快意恩仇,这种事情急不得:「很简单,先拿下清州,再攻守山——而且用不着你今天来找我,我已经在准备了;当然,你来找我是最好。以你的末森加上我的那古野和胜幡,咱们加一起,这可就是半个尾张了,如此一来,对付织田信友、坂井大膳那帮人,更是绰绰有余——喜六郎这事儿,勘十郎,你说得对,不能就这么算了!但问题是,清须城里那帮人,也都是一帮老天狗、老狐狸了,对付他们不能操之过急……」

    「我可去你的吧!吉法师!」

    勘十郎又对着三郎骂了一句——原先一直被家族上下评价为知书达理的勘十郎,这几年自已当了城主、自诩为「宗家家督」

    之后,反倒是时时刻刻都在满口飙脏话:「这把你自已吓得!都他妈的说什么,你吉法师重夺了松叶、深田两城,帮着水野家重新打下了村木砦之后,怎么怎么用兵如神、足智多谋,怎么怎么勇武非凡、一马当先?甚至还他妈的有把你比作源义经、平清盛的?操!依我看,你他妈的就还是那个愚蠢的、在山口父子那两个杂鱼面前都能损兵折将的『大傻瓜』!在咱们尾张,哪怕是个光屁股、挖泥巴的三四岁的孩子都知道,偌大个清州城,根本不是他妈的说拿下来就能拿下来的?反而守山城就是个狗屎蛋子大的小破城!结果你先在却说,你要先打清州?吉法师,脑子没问题吧?你他妈的就吹牛、做梦吧你!你看着的,等到海枯石烂、等到太阳都熄灭了,清州城你都拿不下来!我反正已经让柴田权六集结兵力了,今晚就开干守山!」

    三郎听着勘十郎的话,也有点愤怒:——谁看不出来,今天勘十郎这家伙前来,虽然嘴上没抹开颜面提一句,但他分明不就是害怕末森城人员不够、物资不足,问自已借兵借粮、要求自已当他的援军的么?但是从古至今、从唐土神州到东瀛扶桑,哪有这么求人的?更何况,三郎自已还没说明白自已的打算呢,这小子上来就对自已一通骂、一通卷,张口「你个吉法师」、「你个大傻瓜」,闭口「你他妈的」、「我可去你的吧」,要不是自已亲弟弟,三郎这会儿怕是早有新思抽出那把「压切长谷部」,就手给眼前之人直接砍了;更别说打赢打输,从早些年跟着父亲信秀带兵压制三河国、攻伐三河守护吉良义央的时候,直接在对方老家吉良大滨城下放火,到后来信秀去世,自已带人攻打鸣海城,再到重夺深田、松叶,再到前不久的支援水野重夺村木砦,自已这也是亲自打了好几场仗的,

    而勘十郎呢,到先在除了他在小豆坂完成了「初阵」,也就是象征性地在对方将要撤退的时候象征性地前去掠阵,意思意思地砍了两三个敌方足轻之后,自已基本上没上过战场呢,若不是他末森城里有个抵得上一百人、一千人队伍的、号称「破瓶柴田」

    的权六在,恐怕末森城早就被其他人打下来了。

    (哼,就这样的情况,用得着你勘十郎教我三郎信长怎么上战场、怎么攻城略地么?勘十郎,你可真是被母亲给惯坏了!你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最主要的是,三郎没想到勘十郎如此冒进、如此托大,他这么一个人,从小到大却能得到自已母亲对自已远胜于十倍、百倍地的青睐,且从小到大,家里家臣对于勘十郎的评价也远高于对自已的评价;可问题是,斯波义统一死,尾张上下有不少大大小小的豪族为了自保,全都开始听从织田信友和坂井大膳的了,而守山城就在清须城与那古野、末森之间,为了与信长抵抗,信友和大膳肯定会在守山城增兵,再加上前不久勘十郎还撕毁了信友的信笺,那么信友肯定是要预防三郎跟勘十郎兄弟联手的,那么守山城的守军只会越来越多,这个时候派兵攻打守山城,那等于是拿鸡蛋往一块上面裹了一层坚冰的石头上撞。

    但是这个道理,三郎知道自己讲出来,勘十郎肯定不会听,而且自己也懒得跟人讲道理,因此,他只是对勘十郎说道:「反正我是不看好你这一手!勘十郎,我反正劝你,既然集结力量了,莫不如跟我一起,找机会先图谋清须再说……」

    「图谋清须……哈哈哈,我说吉法师,你彷佛在逗我笑!『图谋』!就以你这『大傻瓜』的『聪慧程度』,你『图谋』要『图谋』到哪个年月去啊?你可真坐得住啊,吉法师!你别忘了,阿艳到现在还下落不明呢!」

    捅刀子偏捅他人旧伤的地方,这种人下场无落多惨,都有点活该。

    「呵呵,我没忘啊?勘十郎,这事儿用不着你提醒。」

    这个时候,三郎已经有些压不住心里的火了,于是他也回了一句嘴道:「而且,你不尊重我也就算了,你还不尊重阿艳?你提到她的名讳的时候,怎么也得用句敬语,称呼一句『阿艳姑母大人』吧?」

    「哼!我对她用敬语?她值得我用敬语么?你值得吗?就你跟阿艳姑母的事情,我说出来我都替你臊得慌!」

    「那你跟母亲的事情,就不让你臊得慌了?还有你跟那个叫什么津津木秀则的家伙的事情,就不让你臊得慌了?哼!」

    三郎撂下一句之后,扯了缰绳便拍马回城。

    看着三郎挺直腰板的背影,勘十郎忍无可忍,却也只能扬天大嚎一嗓子,旋即拍马回去了末森城。

    而这个时候的阿艳,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这个时候的阿艳还在清须城里。

    那天眼见着「老武卫」

    斯波义统身亡,阿艳和真子连忙到处找地方——找有泥土的地方,最后找到了一个刚开城门之后、一帮大老粗们进城送完物资撒尿的角落,和着一大堆臭烘烘的尿稀泥就往脸上和身上连抹带蹭,过后清须织田家的武士们盘查百姓身份的时候,嗅到阿艳和真子身上的骚臭气息之后,也没多问,直接就把人打发走了;按说出了城就该没事,可没想到,坂井大膳在杀完了人回府之后,发现真子不见了,突然心觉不对,一方面他不想放过自己这个驯化调教多年的婊子,另一方面他也开始觉得自己先前军略被那古野窥破的事情是不是跟真子有关、是不是自己的这个夫人就是那古野的间谍,于是就派了一大帮人,从自己的「坂井」

    郡出发,绕着清须城,直接把整座城跟周围毗邻的「押切」、「坂undefined

    怕是都没办法逃去那古野了。」

    「唔……」

    其实对于阿艳来说,即便在这段时间内,她跟真子已经相处出感情了,但对于什么河尻左马丞、织田三位入道的死都没多大感觉,至于柴田权六跟斯波义银手下的人发动什么合战,她也不是很感兴趣,但她一听说自己暂时可能真的没法潜回那古野,阿艳方才有些触动心弦,且瞬间心灰意冷:「姐姐,既然如此,咱们先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我累了,先休息吧,其他的事……从长计议吧。」

    「那……我其实想问问你该怎么办……」

    「聪慧如身为原坂井夫人的姐姐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又当如何唉?别的先不想了……」

    阿艳从下午一直抬尸体到刚才,到现在两条胳膊都已经没知觉了,手指缝里也有不少洗不干净的血。

    跟真子说完了话,阿艳勉强洗了两遍,就上了小房子的茅楼二楼去睡了。

    而看着阿艳上了楼的真子,自己却是睡意全无,一来是白天连着倒屎尿带看见尸体心里不痛快,二来是这段时间里真子白天不出门,因此,她在这对老夫妇的家里帮着做完一些杂活之后闲着没事只能睡觉,白天都睡够睡饱了,晚上自然难以入眠,再者,突然听说自己的父亲被杀,即便那人对自己不好、从自己很小的时候就把自己这个亲生女儿给奸污了、还送给坂井赖信那个豺狼当性奴,自己对这些很憎恶,可那毕竟是自己的父亲,是母亲生前心心念念的家伙,突然听说这人死了,真子心里是不好受的。

    通常老两口为了让真子缓解缓解烦躁,会特意不把小屋敷的房门不上锁,而且老两口还找来了几件先前某几位南来北往的僧人丢下不要的僧袍、斗笠和筐笠放在真子的床席旁边给她穿,好让真子去市町街口到处熘达熘达,今晚也是这样——这个年头就是这样,平常庶民往往长得干瘦矮小,但是佛寺里的和尚普遍长得又高又壮又胖,甚至有的男僧人的熊乳因为肥胖,长得比女子的都大,这反倒给了腰肥臀圆乳房丰满的真子在夜里伪装的机会;而且,一般情况下,无论男女在晚上出门都是要被街町奉行们盘问的,可僧人却除外——像远到平清盛大相国、近似三郎信长那样不怕事也不要命的人,从古至今寥寥无几,谁也不敢挑衅一向寺或者比叡山的恶禅师们、以免给自己乃至给整个藩国惹上麻烦。

    真子给自己脱了个精光,同时也解开了勒得难受的裹熊布料,把垫在肚子上的枕头翻了个面后,继续用细绳把枕头在腹部绑好,又套上一件黑僧袍,戴上跟水桶差不多形状的筐笠,换了布袜、踏上草鞋之后,又从院子里抄了一根竹竿就瞧瞧地出了门放风。

    刚走到清须外城的大手门处,戴着筐笠的真子一抬头,就见到一顶轿子被门口的卫兵拦住——这个年头,能坐轿子的只能是武士的首领,商人一般都不允许坐轿子;且从道路方向判断,这座轿子大概是从西南边过来的,而且,真子毕竟做了这么些年坂井大膳的夫人,她老远就看得出来,这轿子的轿厢的宽度和高度都要略大于清须城这边,这马上引起了真子的注意。

    她仔细地望着轿子,只见轿子的拉门一开,从里面探出了一只手,把一封书状交给了守卫的兵卒,却见那两个足轻又对轿上之人说了什么,轿上之人似乎犹豫了片刻,便抬手一挥,让仆从落轿。

    ——紧接着,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缓缓而且略带局促地从较舆中走了出来……「这!……怎么回事?」

    看到这,真子没有丝毫犹豫,回身撒腿就跑,直接奔上了老夫妇屋敷的小阁楼。

    「阿艳,起来!别睡了!」

    「怎么啦?」

    「你猜我刚刚在城里看见谁了?早先你兄长信秀来清须城觐见老武卫殿下的时候,老远我见过的!甚至我还给他敬过几次酒!我绝对不会认错!」

    听到真子这么说,阿艳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你说的……该不会是……」

    「织田孙三郎信光!」

    天文二十三年七月二十日凌晨,织田信光于胜幡城下发布公告:即日起,本家出任尾州下四郡守护代职,拥护清州织田宗家广信殿下即位尾张守护职,同拥护坂井「大膳亮」

    赖信为尾州上四郡守护代,并移居清州城;胜幡城即日由长子「东市佐」

    织田信成暂代。

    ——这样的告示,对于任何人来说,都表明了织田信光这是在公然宣布跟自己的亲侄子三郎信长决裂,并且在此之前,毫无预兆。

    在公告发布之后,那古野城立即进行了紧张的戒备,可就在尾张国诸家武士等着看叔侄大打出手的好戏之时,那古野城那边,出了日常守备之外,却毫无更进一步的动向。

    于是,所有人都认为,那古野的那个「大傻瓜」

    这次是真的怕了。

    而潜藏在城町之中的阿艳,也早就坐不住了……大概十日之后的一个中午,带着小姓在城町之中巡逻的孙三郎信光跑到巷尾解手,刚刚尿完还没来得及提裤子,却突然看见一把明晃晃、冰冰凉的「庖丁」

    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谁!」

    「你说呢,我的好兄长孙三郎殿下?」

    「你……阿艳?」

    「不许声张!」

    还没等信光反应过来,另一把厨刀就贴到了自己的子孙根上面,并且那另一个拿着厨刀的女人,还很莽撞地用刀刃给自己的会阴部位切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孙三郎大人若是胆敢把你的侍卫叫来,贱妾定斩了你这脏东西!」

    这点伎俩对于当年号称「小豆坂七本枪」

    之一的织田信光而言,并不能把他吓倒,他斜着眼睛朝着身旁一看,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哈!我道是谁?这不是坂井夫人么——整个尾州最淫媚的夫人。孙三郎不才,一把老骨头了,坂井夫人,您要是看上了孙三郎这几寸肉根,何必动利器呢?孙三郎从了你便是了!」

    这番话说得真子及其羞臊悔恨,她虽然生得丰乳肥臀,过去的行为毫不检点,但骨子里却并不是个天生轻薄淫贱的女人,这段时间跟阿艳相处以来,尽管真子偶尔也会回味贪恋起先前被男人胯下肉棒蹂躏的日子,但每次再一想到自己在清须城里毫无尊严的生活,便忍耐着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如今被织田信光如此羞辱,真子必然是恼羞成怒:「孙三郎大人,请你自重!」

    织田信光年轻时候行为放荡,上了岁数倒也是个君子,嘴上占了几句便宜之后,也没继续往下流之处说些更轻佻的言辞——并且他说完了这几句话之后,自己都觉得恶心——接着他微微侧过脸,对着自己的妹妹质问道:「哼!阿艳,你怎么跟这种女人混在一块去了?难不成你嫁来了清须,也沾染上了城中贵胄女子的浮浪之气么?」

    「你还好意思说?我倒是想问问你先——你怎么跟信友还有坂井那帮人混在一块去了?你知不知道,三郎在这个时候于那古野孤掌难鸣,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就是你这个当叔叔的,你怎么能够背叛他?」

    「背叛?」

    阿艳这话直接把信光说愣了——他刚从胜幡城投过来,所以也并不知道阿艳带着真子从坂井屋敷和清须城里逃出来的事情,「难道……你们俩,不是坂井大膳派来试探我的?」

    阿艳跟真子跟着也傻了。

    「试探你?信光大人何出此言?」

    「兄长,我俩眼睁睁看着坂井大膳跟织田信友、信政、与一他们一起杀了老武卫和柘植宗花等人。真子姐姐虽然是三位入道信政的女儿,但也早就受够了清州三人众跟信友的非人行径,我俩本来是准备逃去那古野城的,真子也跟我发誓了,从今以后姐姐她准备跟了三郎。可没想到清须事变之后,这里就被兵将们守了个水泄不通,所以我俩这才一直在一名百姓家里潜藏到现在。」——归根结底,阿艳和真子两个,也就是俩未经世事的女孩,没怎么着,就把实情说了出来。

    好在她们遇到的是织田信光。

    老狯的织田信光只是听真子的反问,就大抵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等阿艳讲完一切缘由之后,信光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想了想,直接推开了架在自己脖子上跟下腹部的两把厨刀,自行提好了裤子,严肃地说道:「离开清须地界的事情,你们暂时先别想了——别说你们,我现在想回趟胜幡城、让我的人出去报个信,我都做不到的。你们要是能藏,尽量还是先把自己藏好了再说。至于我的事情,你们两个丫头,就别管了,这不是你们小娘们儿能管得了的事情!」

    信光边说着边系上了裤带,随后他想了想,又一把抢过真子手中的「庖丁」,分别从左右袴褂下面割下来两块紫红色底上印染着黑色「木瓜纹」

    的布料,递给了阿艳:「……只不过,在将来不久的某天,我可能还真的得需要你们两个帮忙——阿艳,你从小是兄长、是平手兄弟,还有林通胜教出来的;至于坂井夫……至于真子,你是织田三位的女儿、又在坂井大膳身边待了那么久,我猜你应该学了不少除了床上那些事情之外的东西吧?我这边的人手,远远不够……如果我需要你们俩帮忙的话,我就会派人拿着这块布头来找你,而且,来人一定要你们给他看你们手中的另一块布料,你们才可以跟着走。知道吗?」

    饶是伶俐如真子,却也猜不透织田信光这是有何用意。

    「孙三郎大人,您到底是要干嘛?」

    「我说过,我的事情,你们别管。也别问。该让你们知道的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的!现在,你们俩就有两件事——好好活下去!」

    旋即,织田信光便出了巷尾,招呼上自己的那些小姓们,并迅速带他们离开:「等急了吧,小的们?哎哟,大人我突然有点闹肚子,上了岁数就是难啊,尿着尿着,突然就脱粪了,哈哈!咱们快走吧……」

    没办法,阿艳和真子只能继续藏着。

    这一藏,又是将近九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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