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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8月8日

    【兵】

    对于三郎而言,这又是极其漫长的九个月。

    这九个月里,自己派出去的人几乎没有半点关于阿艳的消息,她现在是生是死,自己完全不知道;原本自己最神通广大的部下甲贺「飨谈众」

    的栋梁泷川一益,也在长岛伊势以及西尾张一带受阻,能传回来的消息断断续续,拉拢神户家、渗透一向宗、剿灭服部党的事情也很久不见一点光亮;就连去了清州城里的信光叔父的消息也完全断了,甚至偶尔,信长都会猜疑,信光叔父是不是真的投靠了织田信友和清须三人众他们……好几次,三郎都想直接带人出兵清须城,可问题在于,当下的局面,让他实在有点不敢轻举妄动:清须城里的那帮家伙,自打杀了斯波义统之后,就跟更西边的南近江六角佐佐木家、伊势的长野工藤家和北畠家搭上了关系,有了一帮自足利义满时期就落地生根的土财主们撑腰,织田信友那帮人现在说话走路都硬气得很;南面的末森城里,弟弟勘十郎自从上次在安食村开战、自己并未出兵之后,也就再不跟自己联系了,而按照自己身边仅有的几个脚程好的亲信们汇报说,最近林通胜、通具兄弟跟三河那

    边的接触越来越频繁了;不仅如此,就算是那古野城里,也有点不太安生——斯波义银那小子,自己打仗不行、刀法不行、枪法箭术都不行,成天除了吟诗作画就是钓鱼,却在每次见到三郎之后,就一个劲地催促三郎赶紧剿杀掉织田信友、坂井大膳那帮人,闹得三郎好不心烦,但是自己打得主意,自己又没法跟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臭小子说,一开始三郎还耐着性子地去跟这个现在只剩下个「尾张守护」

    名份的纨绔公子哥安慰,时间一长,本就心烦意乱、外加一想到父亲临终前还把阿艳嫁去给这小子的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的三郎,连敷衍都懒得去,后来索性天天避着义银和他那几个弟弟不见面,他们几个乐意干嘛,三郎也不去管;只是后来某一天,三郎突然发现,那古野二之丸的义银的屋敷周围,出现了几个奇奇怪怪的人,三郎吩咐自己的马回众们去监视、自己也亲力亲为地跟踪了几个,才发现原来这帮人竟然是三河的足利分家的一门众——有三河的西条吉良家的人、有远江石桥家的人,甚至,还有骏河今川家的人——这让三郎又不得不同时提防起这个看似昏庸浮浪的「少武卫」

    殿下起来;而北面,虽然自己现在有岳父斋藤道三作为靠山,但就在前不久,长期跟自己通信的道三岳父突然告诉自己,自己有退位隐居的打算——这对于刚刚失去了阿艳的消息的三郎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原本还想着,直接问这位「蝮蛇」

    大叔借兵攻伐尾张的西北部、并想要直接一举统一整个尾州;结果没想到,好几次亲自驾马对背叛自己的战俘施以「车裂」

    之刑、心肠狠辣险恶了一辈子的斋藤道三,在最近给自己的这封书信里,语气和蔼温柔的像个菩萨,他说他自己真的累了;三郎马上修书一封,劝他先别想着隐居的事情,可是自己的书信还没送到,斋藤道三移居至美浓鹭山城、让位给长子斋藤「新九郎」

    高政的情报便先从美浓稻叶山传了过来,而且,之前总听说道三其实一直不太喜欢自己这个长子,因为有谣传说当年自己的岳母深芳野夫人被年轻时候的道三从浓州先主土岐赖艺手中抢来的时候,是已经怀了三个月身孕的,后来那个孩子生下之后,就成了现在的斋藤高政,可是这次传回来的消息说,道三在让位的同时,还早就跟京城的朝廷打好了招呼,向左右大臣同时打点之后,帮着高政捐了个「治部少辅」

    的官职——尽管过后据说高政似乎还有点不领情,认为「治部少辅」

    的官职位阶太小,于是自此以后便让美浓上上下下称自己为「治部大辅」;「斋藤治部大辅殿,」

    三郎想了想,还是写了一封书信给自己的这位义兄——一提笔,还差点写成了「今川治部大辅」——信上三郎用尽了自己从小到大都没说过的、写完之后自己都隐隐觉得反胃的恭维的言辞,洋洋洒洒几百字,最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今弟遭存亡之秋,弟与兄唇齿相依,望兄助弟匡正尾州、护佑静谧,弟落笔涕零,不胜感激。」

    几日之后,斋藤高政的回信送到了三郎手里,不咸不淡地只写了一句话,并且连落款和花押都没有:「汝乃吾父之婿,非吾之友,汝可自递信札望鹭山矣,孤新登守护职,国事劳神,望毋烦。」

    「哈哈哈……阿浓,你看看哈,这就是你口中重情重义、为人憨厚的好兄长?」

    三郎大笑着把信笺递给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归蝶看,旋即起身踢翻了眼前所有的东西,回头大怒着瞪了归蝶一眼之后,拂袖离去。

    归蝶看了那份信后,也傻了眼——她从小到大,确实觉得自己的哥哥虽然不太爱说话、为人也没什么幽默感,但是的确是个重情义的人,对自己也是极好的。

    甚至在自己嫁到尾张临出发的那天,自己在上轿子前,哥哥还拉着自己的手跟自己说过:「妹儿,你尽管放心去尾州,若是那个『大傻瓜』敢欺负你,哥哥一定杀去尾张;若是有除了『大傻瓜』之外的人敢欺负你,哥哥一定亲自带兵南下,踏平那人的城。」

    可没想到,现在的兄长,竟然会变成这样。

    其实归蝶自己也给高政写了好几封信,希望他能帮助三郎讨伐清须城,可到现在,一封回信都没有。

    从这天起,三郎开始冷落了归蝶好一阵,无论归蝶怎么温柔地对待他、怎么用妖媚的举动诱惑他、怎么把自己打扮得尽量妖冶,三郎也无动于衷;甚至有一天夜里,归蝶故意趁着三郎睡着,直到这家伙喜欢自己的分身被女人用嘴巴照顾,于是那晚归蝶特意漱了口,还按照城中的一些上了年岁的女婢们说的,事先准备了一碗冰雪水、一碗热水,然后含上半口冰水之后又给三郎的肉茎吞了下去,接着吐掉之后又含上半口热水,然后继续裹吮住三郎的肉棒……正在归蝶自己陶醉的时候,醒转过来的三郎却二话不说,直接抬腿绊倒了正在自己胯下吸吐的归蝶——归蝶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可看着三郎那分明昂扬到爆筋的男根,以及他扑红的脸颊,她直到他其实是享受的,但就当归蝶想要起身拦住三郎的时候,三郎这家伙却在单薄的睡袍之外自己套了一件大袄,旋即大摇大摆地出了居城

    ……三两天过去之后,这家伙才回去,而且喝得酩酊大醉,醉倒在厢房睡着之前,还特意嘱咐小姓:「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包括主母夫人浓姬!」——原本就心性泼辣高傲的归蝶见状,便也不再去理睬三郎,无论是谁,已经低声下气到这样的境地,却还得不到任何的好脸,再好的耐心,也会被磨灭。

    但倒不是说三郎只对归蝶一个人发脾气,住在城下的生驹吉乃也是一样,某日三郎去吉乃那里过夜,就因为半夜他要喝水,吉乃给他喂水的时候,洒了一滴水在他的胸口,他就对吉乃大发雷霆,吉乃倒是也没惯着三郎,当天晚上吉乃没吭声,等到第二天晚上,三郎再想去找吉乃,却被生驹家的家丁给拦在了门口,即便三郎明示自己是「那古野殿下」

    都没有用,三郎一赌气,索性也对吉乃不理不睬起来。

    无奈,从那天起,三郎开始以酒为伴——他觉得,如果清州城不到真正能打下来的时候,阿艳也一直没有消息,他便会一直不会亲近任何女人。

    不久之后的某天的后半夜,又在城下把自己喝得天昏地暗的三郎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居城,他一直觉得自己没喝醉,只是喝得太久、腹中无物,所以有些头重脚轻;百无聊赖的三郎本寻思着趁着这股轻飘飘的感觉睡下,可刚躺下没多久,就觉得口渴难捱,接着,刚把自己全身脱了个精光的三郎,忍着被窝外面令人浑身打颤的冷空气,又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推开卧房拉门后,开始到处找水喝。

    「水……有人吗?本座要喝水……水!渴死了……」

    正在三郎跌跌撞撞地艰难地走着,还一不留神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突然在走廊的尽头,快步跑过来了一个女人——「你……啊呀……你没事吧?」

    「直接称呼『你』……你是谁啊?要称呼『您』!要叫『御屋形大人』,或者『旦那』大人,知道吗?没教养的丫头……你……」

    可三郎再一抬头,目光恍惚外加夜色朦胧之中,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熟悉的她的身影。

    「是……『御屋形大人』……您在这先坐一会儿吧,我这就去给您倒水!请您稍候!」

    于是,那个熟悉的身影马上快步小跑,消失在了走廊拐角,紧接着,又出现在了三郎的眼前:「『御屋形大人』,您喝水。」

    可等她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之后,三郎却忽然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了身,随后一下子又栽倒在她的身上,他皱着眉头,眯着眼睛,无助又渴望地看着眼前的熟悉身影:「阿艳!阿艳!你回来啦?你……你这么长时间都去哪啦?你想煞了我啦你知道么?」

    「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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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郎不由分说,直接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她——她纤瘦的身躯、修长的大腿和胳膊、单薄娇小却柔软弹韧的酥胸,以及那一头乌黑顺滑的秀发,让三郎都认为,眼前的她就是阿艳:「你故意的……你故意的!你是不是在故意的躲着我?阿艳……我有多想你……我有多担心你,你知道吗?你是不是在躲着我?你是不是……是不是以为你嫁了人了,我就不要你了?阿艳……我的阿艳!斯波义统和义银父子早就都跟我说了……你跟义银你们俩根本什么都没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你一定是为了我守住了你的身体……苦了你了……苦了你了!我三郎信长才没有那么的小气!你不要说你跟别的男人根本没什么……就算是你嫁过了人、被迫跟别的男人发生了什么,只要你愿意回来,你还是我的女人……我想你啊!阿艳!我好想你啊……」

    「『御屋形大人』……您……您别……」

    而她的声音,明显是被三郎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害怕。

    「你还跟我演什么猿乐小戏?你为什么叫我『大人』!你是因为我没及时去救你、而在生我的气吗?你为什么要生我的气……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难么?我没办法即时发兵去救你……我也很痛苦啊!」

    「可……大人……」

    这下,她的声音慌张中又有些无奈。

    「别叫我『大人』!你应该叫我『三郎』的……要叫我『三郎』!」

    「大人……三——郎?」

    这下,三郎总算是心满意足地笑了:「乖!我的好阿艳——」

    三郎说完,就吻在了怀里的她的香唇上。

    她刚开始还有些抗拒三郎的满嘴酒气,可是没过多久,她就因为自已口腔被三郎的舌头1练地搅动而情迷意乱、旋即整个年轻的肉体也彻底酥麻瘫软了下来……三郎便很轻松地一手抚摸着她的后嵴,一手托着她的娇小的屁股,把她横抱着带进了自已的卧室里。

    「故意藏了这么久不见我……坏丫头!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还记得我俩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得游戏么?」

    三郎笑着抽走了她的衣带、扯开了她的衣襟——银亮的夜色下,她光滑的肌肤,彷佛从伊势湾的海水里刚刚捞上来的锦鲤那样光滑;三郎晃晃悠悠地笑着,晃晃悠悠地走到墙角的桌案上,一把抓起没有被点亮的油灯,直接一把就将油灯里的所有紫苏油一股脑地倾倒在她的身上,这让她本就光滑的肌肤,显得更加柔亮;沾满紫苏香气的孔武有力的双手,随即就在那娇丽俏嫩的身体上用力滑动着,布满了弓弦勒痕、武士刀疤和毛笔硬茧的手指,首先轻轻地将她身上的灯油晕开,然后缓缓地从酥熊之间推上她笔直的脖颈,又由脖子滑落至那对娇小玲珑的双乳,并借着灯油的湿滑,在那对棉花苞似的乳房上忽轻忽狠地揉捏着,乳房受到十根指头的压迫而缓缓地抖动着,越是这样小巧的乳肌,身体便越是会敏感,两只俏乳虽然略小,却也努力地伴随着手指的揉捏变换着形状;在双手的不停按

    抚与揉弄下,她的双乳更加挺立,两个原本娇羞得嵌进乳肉里的乳头也慢慢充血,恰似早春的莲花骨朵一样,从粉嫩的乳晕当中吐露而出;没过多一会儿,兴奋、痴醉、又饥渴的三郎的双手,又顺着那嫩滑的肌肤滑落到她平坦的腹部,并运擀到了女人的神秘的鼠蹊阴丘之处,她原本干燥的阴毛被湿滑的灯油沾满了之后,紧紧地贴在下腹部和大腿的内侧,遮住了幼嫩肉蛤当中那条最为诱人、还不停倾泻着迷人肉香的缝隙;接下来,三郎满是灯油的双手,在阴阜上轻轻的一滑又一抹,接着又把双手上残余的滑腻涂满了自已的肉棒,刹那之间,粗大的肉棒,便将她最娇柔脆弱的神秘牝门顶撬了开来……「啊……三郎!……啊哟——大人……啊!啊啊——三郎……痛……」

    在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三郎似乎得到了无比的快慰——他感觉,自已总算是带着自已这段时间的阴郁和思念,与她的肉体深处结合到了一起……可一大早,等依旧带着满身酒气外加口干舌燥的三郎一起身,再一掀被窝,突然发先自已身边多了一个身材高挑、略微苗条的女人,女人的头发上、脸颊上、熊口和阴部、还有屁股缝里,全是自已的精液。

    三郎摸着自已有些抽筋的大腿和略发酸痛的腰肢,又看到了白色的被褥上留下的一摊殷红,根本回想不起来昨晚是怎么跟这个女人发生的性事、以及昨晚自已到底在这小姑娘的身上做了几个回合;刚开始女人的长发遮着他的脸,三郎还以为是阿艳自已回来了,但仔细一看,登时新里一惊——那女人虽然身材像阿艳一样苗条、上半身的双乳也似刚从枝头吐出的青涩桃果一样小,但她的个头可比阿艳高多了;可她的容貌,即便说不上长得丑,却是根本让人提不起任何兴致的那种平平无奇——细细的眼睛、略粗的眉毛、短短的鼻梁、略阔的嘴唇……五官中任何一处,皆不是三郎所喜爱的模样,也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但是很明显,这姑娘到昨天晚上之前还是个处女:「你……你是?」

    「我、我……三郎,那个什么……禀大人,我……我其实不叫『阿艳』,我……奴婢……奴婢其实是直子……」

    结果还没等女孩自我介绍完成,归蝶也不知道从哪听到了风声,手持一把一间多长的薙刀,直愣愣地冲进了三郎的卧房:「好你个负新的吉法师!我低三下四地帮你求我兄长好几次!你出阵的时候我帮你守城!这些你都视而不见!你最近连一句话都不跟我说!你要纳妾娶侧室偏房也无所谓!你跟我说啊!睡别的贱娘们儿,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个!好你个龟孙儿,你当我这个正室夫人是摆设?」

    「无礼的疯婆子!你难道敢砍了我?」

    「我……」

    气头上的归蝶,被三郎如此一问,又看了看三郎,想了想,着实对早已经爱上的这个「大傻瓜」

    下不去手,犹豫片刻后,她又抄起了薙刀:「龟孙的,我不杀你,我还不能杀了这个贱娘们儿么?」

    接着,三九隆冬腊月的天气里,那古野的主母夫人,便抄着一把大长刀,绕着主君居城的庭院,追着一个十四岁出头的赤身裸体的小丫头满庭院地跑,而年轻的主君就在后面连追带撵带拉扯,看着让人觉得滑稽又无奈,却把二之丸的东北角的阁楼上的斯波义银,看着乐得满地打滚;一直到没过一盏茶的工夫,一个腰上挎着佩刀的壮硕侍卫,连忙含泪跪倒在归蝶面前,把那小姑娘往自已的身后一挡:「夫人!求您饶命!看在我塙家几代人都为织田家献出性命的份儿上!这是小的的妹妹啊!」

    归蝶喘着粗气,定睛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男人,又看了看那个赤身裸体、又是冷又是怕得浑身瑟瑟发抖的姑娘——那身形跟阿艳相似、却远没有阿艳皮肤白皙的姑娘,接着又冷冷地回过头去看了看在身后已经跑到岔气的三郎。

    ——跪在地上的人,是从小到大都跟在三郎屁股后面混的、现在已然是「赤母衣众」

    之一的塙直政。

    塙直政在三郎那次意气用事带人杀到赤塚的时候,因为先前腿上受过伤没赶上,所以就带人帮着归蝶驻守在那古野城里护着这位主母夫人;之后村木砦之战,他也帮着那古野城外的森可成和城内的归蝶来来回回地跑、来来回回报信、来回监视尾张国内的动向,所以归蝶对于塙直政的印象,一直还都算不错。

    现如今一听说眼前这个没羞没臊的小贱人竟然是塙直政的妹妹,归蝶也不好发作了。

    而这个女孩,刚送到那古野城里给三郎当婢女还没过一个月,直子从小到大都有个毛病,就是睡觉特别轻,有点动静就会醒,前一天晚上正好失眠,于是正巧听见居城的走廊里三郎的呼唤声,结果就发生了昨晚这一档子事情。

    直子其实不得不承认,在昨晚发生那一切的时候,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对眼前的这位给她带来身体上短暂痛苦与七次久久不能忘却的欢愉的大人产生过侥幸的憧憬,但她却并不知道,这一夜,是她这孤苦的一生的开始。

    「大傻瓜,这是你惹出来的祸……反正你自己也是『御屋形殿下』,你乐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归蝶说着,将双手无力地一松,就手把薙刀往脚下一丢,疲惫且难过地带着两三个侍女自行回了自己的房间。

    然而,此后归蝶一直就没咽下这口气。

    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气什么,其实别说有旧怨,在这件事之前,归蝶都不认识这个姑娘;而且,武士家族的主君睡了一个婢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她就是不让三郎再碰这个小姑娘——即便没过多长时间之后,塙家传来消息,那姑娘居然怀上了三郎的孩子——按说怀了主君的孩子的女人,不管是谁,都应该给个名份,但是归蝶闹得要死要活的,就是不允许三郎纳直子作为自己的侧室;三郎其实也很无奈,因为他根本说不上喜欢这个塙直子,再加上自己本来就心烦,睡了直子之后,反而让自己的后院更不得安生了,他一咬牙,等到那孩子出生之后,虽说是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但他还是将那个男婴无情地从直子身边抱走,并送给了自己的吏僚众头领村井贞胜抚养。

    ——村井贞胜一直将这孩子视如己出,等到这孩子长大了之后,村井贞胜给这孩子取了个名叫「村井『带刀』重胜」,为父亲三郎立了不少战功,直到后来他迎娶了同样是织田家庶长子的伯父织田信广的女儿、并在信广的支持下继承了信广的家业之后,才改名「织田信正」,undefined

    路过你们尾张的。」

    「哼,我现在都有点怀疑你不是个出家人。」

    「我就是个出家人。」

    「法号呢?」

    男人咬了咬牙,说道:「我没有法号。我叫『平三』。

    我是临济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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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是临济宗的,三郎这才放了一点心——临济宗确实也有很多带发修行的,而且临济宗不像什么日莲宗、一向宗之流的,特别注重形式,甚至规矩比武士还多,好些临济宗的僧人也确实没有正式法号,出家之前叫什么,出家之后还叫什么。

    但这也没打消三郎研究此人、套此人话的兴趣:「哦,原来是同宗门的。我也信临济宗的。而且说起来,我俩也算有缘,我名字里也有个『三』字。

    认识一下,我叫三助。」

    「幸会,见过三助兄。」

    「你先别幸会,」

    三郎放下手里的木碗木筷,有些不高兴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平三」

    的人,「临济宗的长毛和尚,你倒是告诉我一下,刚才这些人想跟你坐在一起,你为何不让?」

    平三很是高傲地昂着头,回过身侧目看了一眼身后的流浪的妇女们,又转过身去继续优雅又一丝不苟地吃着碗里的饼汤,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对三郎说道:「抱歉,从小到大,我一个人独处惯了。所以我才没让她们跟我同坐。」

    「哦?那我怎么就可以坐在你身边了呢?」

    平三对三郎倒是也没遮掩:「你不一样,你是个男人。」——这话说得三郎有些觉得怪异,又有些觉得发毛。

    看见了三郎略带惊恐和嫌弃的目光,平三突然大笑了着摇了摇头:「哈哈哈……唉!我在越后的时候,就总有人误会——你放心,三助兄,我并不是喜好『龙阳』『众道』的人,虽然说这么怀疑我的人很多,哈哈哈……」

    「可不是废话么!你就不能说个整话……」

    三郎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看了看光秃秃枝头上的积雪,又侧目看了一眼平三,对其问道:「那你这么回避着跟女人同处,难不成,是因为,你早就有意中人?因为心里放不下她,所以你才回避跟别的女人相处的?」

    这两句问话听在平三耳朵里之后,平三手上从汤碗里叨泡饼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但是平三却没回答,反而对三郎问道:「那么,三助兄你这么好喝酒,难不成,也是因为心里有很多剪不断、理还乱,却依旧放不下的事情么?」

    这回轮到三郎低下了头。

    但旋即,他又看向平三大笑了一番——之所以大笑,是因为其一,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对着这么一个陌生人吐露心声;其二,他从平三的眼睛里,也看到了最近这些日子里自己照镜子或者对着湖泊水面时候所看到的自己眼睛里同样拥有的阴郁。

    伤过心、求不得的人们,遇到一起之后,只要相互对视一眼,就能感同身受。

    「哈哈哈!平三兄啊……」

    「哈哈,三助兄。吾听说,海对面的大明那边有句话,叫作『同是天涯沦落人』——」

    平三想了想,又把自己刚刚小心翼翼放起来的那只竹筒取了出来,递给了三郎,「再喝一口吧!吾听说这东西,能够排解心中的忧虑。」

    「是东汉曹孟德的诗:」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那我不客气了——「说着,三郎又是」

    咕嘟「喝了一大口,然后热着耳朵红着脸,把竹筒递还给了平三。平三笑了笑,也喝了一大口。结果就在他俩笑着喝酒的时候,谁都没注意到,摊位周围的妇人们大多吃饱了后都离开了,而在这个时候,一个默默流着两行清泪的大概得有四十多岁的男人,一晃一晃地捧着汤碗,坐到了三郎的身边。——三郎一回头,差点被这个人吓了一跳。首先这个人的打扮很奇怪:他也是披着头发的,但看样子,貌似很久都没洗头发了,乱蓬蓬得像头狮子;他脑门上带着一只月牙发箍,脖子上挂着一串海棠果大小的佛珠,但在佛珠的下面,还挂了一块铁牌——铁牌上面凋刻的,是不动明王的像——他的手里拿着一根看不出来颜色的竹棍,冬未去、春未至的,这个人身上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僧袍,比起平三从用料到织法都很考究的僧袍,这男人的僧袍简直就是垃圾堆里拾来的,全是泥垢和油污,与

    其说这是个山伏,倒更像是个乞丐;其次,最为吓人的是,这家伙的右眼应该是盲的——乍一看好像只有白眼仁,没有黑眼瞳,再仔细观察才发现,他的瞳孔里竟然是一片银灰色的浑浊,并且这家伙的脸上,还长了几颗麻子,而且从他刚刚走过来后留下了的一深一浅的雪脚印判断,这家伙的左腿还是跛瘸的,就他这副模样,实在让人生怖。那人哽咽着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会儿,貌似发觉到三郎在盯着他看,于是他也很警觉地抬起头看了看三郎,三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看着这么个残疾人有些冒犯,于是便对那人微微欠身点头,那人见状,也点了点头算是还礼;但等他往三郎左手边的平三一看之后,又不禁起身眯着眼睛看着平三看了半天,似乎很难以置信似的;而这会儿平三一口酒刚进肚,同时也转过头来看了看那个独眼行者,顿时皱起眉头、叹了口粗气,并且很不痛快地感叹了一句:「真

    晦气!」

    结果那个独眼山伏看见平三这样,却突然笑了起来,一晃一晃地站起身,挤到了三郎和平三的中间,狡黠地一笑:「哈哈哈!真是巧啊——哦对啦,佛祖好像说过:世上事,皆是因缘际会!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您!说明你我二人,因缘不浅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三郎看着二人,稍微有些摸不到头脑:「平三兄,你们二位,认识?」

    平手忽然没了刚才的淡定平和,棱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独眼行者,对三郎说道:「当然认识!三助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应该就是普天之下最为大名鼎鼎的……」

    「哦,在下忘了自我介绍,」

    不等平三把话说完,那独眼男人却很无赖地抢过了话,「小的法号『道安』,乃是纪伊国根来寺的修行山伏。

    先前,我在帮人押货的时候,曾经给这位……哦,平三公子的府上送过货物,因此,我俩得以认识的。」

    说完,这个名叫「道安」

    的家伙还故意回过头看了看平三,「我说的没错吧——您,是叫『平三』吧,大人?」

    平三倒吸了一口气,却没说话。

    这让三郎不由得怀疑起来,毕竟自己先前也是跟纪州根来寺打过交道的:「根来寺?道安法师,您跟津田监物先生认识么?」

    道安的身子明显微微一震,却又回过头来,很圆滑地看着三郎笑道:「哦,津田算长师兄么?我俩当然认识了——只不过,算长师兄近些年,主要是在进行锻冶的事由;而我呢,小的我只是根来寺的一名普普通通的修行山伏而已。刚才这位平三公子说小的『大名鼎鼎』,其实全是小的倚仗在下根来寺的名声罢了,笑谈而已,三助大人切莫放在心上。」

    道安一边说着话,一边上下打量着三郎,把三郎打量得浑身不自在;而从道安的话上,三郎却也找不到任何的毛病,他虽然说了一通,却把自己跟「根来铁砲众」

    摘得干干净净,却又根本没说清楚自己的来历。

    尤其是道安的面目着实有些丑陋可怖,三郎也没多少心思去继续应付他的话。

    而道安这边眼见着三郎好像在边用余光看着自己、边琢磨着什么,他想了想,放下手中的饼汤,东瞅瞅、西望望,一下子就看到了平三腿上放着的那只竹筒,一吸鼻子嗅了嗅,大叫道:「啊呀!这是酒吧?来,我尝尝——」

    他倒是也根本都没跟平手问上一句,趁着平三不注意,上手就抢;这边平三见状,登时捏紧了拳头,虽是坐着,但是双脚却踏起马步,似要准备揍道安一顿。

    可没一会儿的工夫,却见道安「咕噜噜」

    地将竹筒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又带着满脸醺红笑着看向平三,眯着眼睛说道:「嗯,好酒、好酒!喂,平三公子,我上次去给你送东西的时候,你有点不高兴,差点让我没了脑袋,我这次喝你点酒,算是扯平了吧?我可告诉你,这里可不是你的越后!你可别撒野啊!」

    平三听着道安的话,虽然愤怒异常,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捏紧的拳头,自然也没打出去。

    可在一旁的三郎却笑了起来,此刻的他觉得,眼前这俩都很奇怪的人,简直是一对儿活宝——平三看着风度款款,却也是个有血性的人,但这人却偏偏要忍着自己的血性;而这个道安,看着又穷酸又丑陋,但为人圆滑无赖得很,但这种无赖和圆滑,却又恰好点到为止,能够激怒他人、却又把对方稳稳拿捏。

    三郎好像很久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可开心归开心,当平三一把抢回了自己空荡荡的竹筒之后,三个人之间又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安静——当然,道安却是一边吃着,一边吧唧嘴——可这种尴尬的安静当中,还似乎透出一股很明显的杀意。

    ——这是三郎很本能的感觉:他隐隐地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个平三就是一个普通的想要出家的佛教徒,而这个道安,他也有点不太相信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高野圣」。

    安静了半晌之后,打了一个满带酒气的饱嗝的道安,突然换了一个很深沉很严肃的语气,低着头问道:「您怎么跑到这来了?」

    「嗯?」

    三郎有点没明白道安这是在跟谁说话,还不由得应了一声。

    而平三却很冷漠地回应道:「用得着你管?吾乐意去哪就去哪。」

    「这可不像您的性格作风。」

    「呵呵,说得倒好像你很了解吾似的。」

    「哼,毫不客气地说,我在宇佐美先生的府上住了小半年之后,我对您就已经有十成的了解了。」(宇佐美?这个苗字,怎么有点耳1……但是,在哪听过来着?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三郎听着俩人的对话,不由得在心里泛起嘀咕。

    平三却对道安的话嗤之以鼻:「哼,自以为是的家伙。」

    道安却不生气,像是自顾自地说道:「在下听说,您的『家里人』,都在到处找您呢。」

    「用不着你告诉吾。吾知道。」

    「所以您才躲到这来了么?」

    道安偷瞄了一眼三郎,又对平三笑了笑,模彷着刚才平三的句式说道:「谁能想到,『普天之下最是大名鼎鼎的』……呃,平三公子,嘿嘿,会抛家舍业,跑到尾张来?就您这个样子,还算个什么『信奉义理之人』?」

    平三听着道安那句「普天之下最是大名鼎鼎」

    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明显乱了,但有听道安管自己称呼为「平三公子」,才似乎稍稍安起心。

    旋即,平三也反过来对道安问了一句:「那你呢?你怎么又跑到尾张来了?」

    「我?我当然是想去哪就去哪了?您忘了,在下,只是一介普通的云游山伏……」

    「那你刚才哭什么?」

    「我哭了?我哭了吗?」

    「你没哭么?」

    平三又对三郎问了一句:「三助兄,你也应该瞧见了吧?他是不是哭了。」

    三郎点了点头,有点好奇又有点故意地顺着平三的话问道:「是的。道安大师,发生什么了,会让您这么伤心?」

    可道安听了,却一脸茫然——其实三郎能感受到,这家伙分明是在装傻演戏,但不得不说,他演得特别的真——有些略微无辜又略微愕然地半张着嘴,看了看三郎,又看了看平三,接着微微叹了口气道:「哦,那可能,是我刚才被风吹的吧——」

    说着,道安又指了指自己彷佛没长眼瞳的那只右眼,「毕竟我是这样的,平三公子,您是不是忘了啊?」

    说完了之后,还非常细致地给三郎解释道:「这位三助大人,我俩第一次见面,您应该是不知道,我这是天生的毛病——自打我刚出生之后没几天,小的我就害了一场天花,还发了高烧,结果就把眼睛烧瞎了不说,我这条腿也是自打那时候就残废了,小的我……」

    可这个时候,却轮到一脸正经高傲的平三,打断了道安的话:「吾也听说了:你们家的公……你们家的小姐,前一阵子好像又一个跑了,而且我听说,是自己一个人跑去了诹访。」

    「哈哈,那又如何?真没想到,平三公子您,也会对我的事情这么好奇啊?她本来就是信州诹访郡的人,回去家乡看看又如何呢?」

    道安无所谓地说道。

    「您家……小姐?道安大师,您不是云游行者么?怎么会有个『您家小姐』?」

    恰逢此刻,三郎适时地插话,让道安不由得瞪大了一下眼睛,却让平三的脸上多有得色。

    可下一刻,道安却又重新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哦,三助大人,您有所不知——其实我除了到处云游之外,偶尔也会跑去别人家做长工的。喏,刚才您应该也听见了,我去给平三公子上次送货之后,就在他的邻居宇佐美大人家里做了一段时间的仆工,算是历练修行,也能赚得一点钱粮、算是化缘了——去感受这天下芸芸众生的日子,也是修行者应该做的事情嘛!我家的这位『小姐』呢,是……」

    「行了吧,道安!」

    就在这时候,平三突然喝住了道安,「像你这种善工心计的人,说起谎来永远得心应手、冠冕堂皇!你怕是不敢让人知道,你家的那位『小姐』,其实原本应该算是你家老爷的义侄女,结果反倒被你家老爷强娶了,成了你家老爷的侧室,是那位『小姐』不愿意跟他在一起,所以才负气出走的——那女人刚嫁给你家老爷的时候,她就逃跑过一次,那是十年前,我没说错吧?」

    「我说平三公子,您可真不讲情面呢!您知道就知道罢了,干嘛什么事情都要说的这么明白……」

    但平三还没打算住嘴:「而你,道安,吾听说,这次又是你帮着你家大人找到了这位『小姐』,给她送回了家。

    对也不对?」

    「是。」

    「吾听说,这位小姐,最近已经害了病,对也不对?」

    「是……说句实在话,我家这位『小姐』的病,已经……」

    道安说到这,脸上突然露出了难言之色。

    「但是,你分明应该是喜欢这位『小姐』的,是也不是?」

    「平三公子,您……」

    「哼,喜欢上了自己主家的准夫人,既心生如此邪念,却又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自己的心上人已经时日无多,你却还要带她回去那深渊干什么?就你这个样子,还算个什么男人!」

    道安一听这话,彻底抛去了刚才玩世不恭的样子,直接愤怒地站起了身:「平三大人!请您放尊重点,别把话说得太过分!」

    「我有说错一句话吗?」

    「是,您是没有说错。年初的时候,我帮着小姐她请过一个唐人医生,当时医生就说,小姐的性命,怕是留不过今年年底了。从某种层面上,没错,于情于理,我应该带着她离开。那您呢?」

    道安接着,却严肃地正色质问道:「您又如何?您面对了自己的内心了吗?您喜欢上了您自己的一奶同胞的亲姐姐,作为一个从小修佛之人,您这不叫心生邪念?而您哪怕被人误解为喜好男色、甚至被人误解为是一介女流女扮男装都在所不惜?甚至您为此可以抛家舍业、以出家之名义在诸国流浪,您就面对自己的内心了吗?」

    听了平三和道安两个人的话,在场的人都傻了。

    ——好在在场的,也就那个卖饼汤的以及三郎俩人而已。

    而没过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三郎再三确认,刚才那个摊主一直在忙着拾掇自己的东西、切鱼干肉干、去附近的泉眼打水添汤,而根本没听见道安和平三的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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