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朱颜血清菊 > 朱颜血清菊(09-12)
    09鹤舞一手捂着胸口,长长松了口气,喘息道:「好像做梦一样……大祭司会那么美,简直像一位活生生的神。

    」子微先元躺在榕树的枝桠间,两手枕在脑后,说道:「你注意到了吗?整个交谈中,大祭司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无论是看到护链中的凶手,还是与我们结盟,始终都显得非常平静。

    很少有人能把情绪控制得这么好。

    」鹤舞道:「但她不是平常人,一生下来就被当作是神。

    真不明白,她的光华为何会那么亮。

    那么白的肌肤,还透出月光一样的光泽。

    而且她还那么高大,在她面前,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麻雀。

    」子微先元小声道:「还是发育不良的那种……哎哟……」鹤舞狠狠把他踢到树下,扭头走进树屋。

    五百名战士和弓手在半个时辰内集结完毕,连同三十名月女,由碧琴、碧韵三名祭司带领,连夜赶赴夷南。

    子微先元与鹤舞住在月神祭坛旁边的树屋内,四周鲭鱼油燃起的灯火仿佛闪烁的星光,散落在碧月池的榕树森林中,与夜幕上的繁星交相辉映。

    碧月池的夜空宛如厚厚的天鹅绒,在湖水映照下,浸润着一层蓝汪汪的光泽。

    静谧的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花香,天地间一片安祥。

    但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

    拂晓前一刻钟,子微先元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听到一个奇异的声音,似乎是战鼓的轰鸣。

    子微先元凝神听时,那声音又消失了。

    碧月池的夜晚静悄悄寂无声息。

    子微先元松了口气,重新躺下,准备再次入睡。

    头刚挨到枕头,他忽然跃起,冲到门外的露台上。

    远方的明月仿佛蒙上一层薄雾,环绕着湿蒙蒙的光晕。

    一个细小的黑点出现在月亮下方,接着越来越多。

    「枭武士!」子微先元狂喝一声,拉起鹤舞,飞身向池中的巨榕掠去。

    那些武士来得极快,子微先元刚掠过池中,身后「嗤」的一声锐响,利箭从他肩头擦过。

    一个少女现身在榕树高处,娇声道:「是谁?」正是夜颖。

    子微先元从水面上一跃而过,腾身掠上树枝,高声叫道:「是枭军!快告诉大祭司!」最快的一名枭武士已经飞到池水上方,他目光森冷地举起石矛,朝子微先元背心掷来。

    子微先元旋身握住剑柄,「绷」的一声弓弦轻响,一枝绿色的小箭闪过夜空,穿透了那名枭武士的喉咙。

    子微先元击飞石矛,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子立在榕树中段的露台上,一手挽弓,瞄向空中飞翔的枭军。

    夜颖道:「是碧津祭司。

    」碧月池除了大祭司月映雪,还有四位祭司,碧琴、碧韵、碧津、碧琳。

    碧琳当带夜异等人南入枭峒,被枭军擒获,不知生死;碧琴、碧韵带领族中精锐赶赴夷南,剩下的这位就是碧津了。

    碧津用的弓箭都小巧精致,看上去就像玩具一样,但她每次张弓,都有一名武士中箭跌落。

    无论是技巧还是威力,都令人叹为观止。

    黑色的枭翼遮蔽了月光,枭背上的武士居高临下,潮水般席卷了整个碧月森林。

    从睡梦中惊醒的碧月族人刚从树屋奔出,就被空中袭来的利箭和石矛射杀。

    有的枭武士勇悍之极,甚至驾枭飞入树屋,在里面盘旋劈刺,然后带着满身鲜血冲上夜空。

    子微先元紧盯着从天空逼来的枭军,他无法相信枭军会在这里出现。

    按照他的估计,峭魃君虞和他麾下的枭武士应该在数百里外的夷南边境。

    此刻碧月族的精锐刚刚离开,枭武士就倾巢而至,时间楔合得根本不像巧合。

    难道枭军兵锋所指并非他宣称的夷南,而是碧月池?甚至于他们一直守在碧月池外,目睹了碧月族战士离开,才趁虚而入?数十头巨大的夜枭飞过碧池,武士们用木盾掩住身体,朝月神祭坛逼来。

    碧津所在的露台成为众矢之的,利箭和石矛雨点般倾落下来。

    碧津一连射杀两头夜枭,自己也险些被石矛刺中。

    夜颖和月神殿内的少女纷纷拿起弓矢,在树间与枭军对射。

    子微先元提剑而起,独自守在枝头,任何枭武士飞到身周三丈以内,他都是一剑劈出,将来敌斩落。

    鹤舞惊讶地看着他。

    这个小师叔一向喜欢偷懒耍滑,平常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论起练功的辛苦,别说跟鹳辛和祭彤比,甚至连自己都不如。

    没想到了认真起来像是变了一个人,这种隔空劈刺毫无花巧,全靠催发剑气伤人,最耗费真元。

    鹤舞猜度,如果换作自己,顶多能把剑气催发到丈许远近,劈出十余招就会力竭。

    而子微先元连出十余招仍是神完气足,气脉悠长,显然实力高出自己不止一筹。

    想到这里,鹤舞不禁气恼起来。

    凭什么一起入门他会比自己高明,还高出这么多!子微先元这会儿顾不得理会鹤舞的小女孩脾气。

    虽然不断有武士从枭背跌落,坠入池中,但蜂涌而至的夜枭却越来越多。

    包括碧津祭司在内,这些女子都没有与会飞的敌人交过手,不多时,守卫月神殿的女子便人人带伤,连碧津也不能幸免。

    新来的数十名枭武士编成队伍,一排举盾,一排持矛,最后一排挽起铁弓,扇形朝池心的古榕神殿飞来。

    他们避开守在枝头的子微先元,朝露台上的碧津等人攻去。

    碧津射出的箭矢都被枭武士用木盾挡住。

    伴随着袭来的箭雨,一名身材壮硕的枭武士从枭背翻身跃下,仿佛一块巨石落在露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双手各持一支石矛,狂喝着盘旋舞动,宛如一股黑色的龙卷风。

    碧津和身边的少女们还拿着弓矢,眼看着那名枭武士在台上纵横冲突,却无法阻挡。

    一名碧月族少女躲避稍慢,就被锋利的石矛拦腰切开,鲜血奔涌。

    子微先元守在枝头,无法回援,鹤舞连发三枚鹤针,都被那武士磕飞,眼看着神殿露台就要失守,忽然一道白光划过,正射在那名枭武士背上。

    「蓬」的一声闷响,那名枭武士背脊仿佛被重物砸断,单膝跪在木台上,口鼻溢出鲜血,他背上犀甲尽碎,再也无力站起来。

    那物体在他身上一弹,掉在台上,却是一朵雪白的豹尾兰。

    盘绕着古藤的榕树高处,风姿如画的月祭司正立在窗前,她纤长的手指莹白如玉,左手挽着一张银色的长弓,右手缓缓折下一支豹尾兰,扣在弦上。

    雕着奇异花纹的银弓弯成满月,接着弓身微微一颤,弹回原状。

    那朵豹尾兰仿佛在虚空中飞行,雪白的花瓣带着朦胧的光泽,旋转着缓缓绽开。

    刹那间,豹尾兰就掠过二十丈的距离,飞到枭武士上空。

    轻柔的花瓣凋零下来,犹如飘渺的花雨片片飞出。

    那些凶悍的武士们没有理会花雨的存在,各自乘枭猛进,只在花瓣近身时举盾挡格。

    那些花瓣轻如细雨,落在包着皮革的木盾上,持盾的武士却如受雷殛,连人带枭跌入碧池。

    花雨落处,排列整齐的枭骑顿时散乱,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奇怪的是,那些武士从高空跌入池中,碧绿的池水却没有溅起丝毫水花,依然幽深如故。

    月祭司这一箭震骇全场,大惊之下,余下的武士纷纷勒住坐枭,向后退去。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这个浸满鲜血与杀戮的拂晓出现了片刻宁静。

    突如其来的枭武士在短短一刻钟内已经控制了整个局势。

    除了距离最近的几名月女冲出罗网,负伤登上月神殿,其它碧月族人不是被枭军射杀,就是被困在树屋内。

    「这么多枭武士,峭魃君虞那个魔王也来了吗?」鹤舞发丝有些散乱,她干脆把长发挽起,露出白玉般的柔颈。

    子微先元手背被箭矢划破,他撕开衣服缠在手上,然后朝神殿走去。

    「你去哪儿?」子微先元道:「去向大祭司赔罪。

    」碧月族中的精锐大多已奔赴夷南,守卫神殿的多是些未成年的少女,刚才仓促应战,不少人都负了伤,好在她们有古榕可以藏身,损失并不如想象中严重。

    子微先元进入内殿,躬身深施一礼,「小子不知枭军来此,请大祭司恕罪。

    」碧津气恨地瞪了他一眼,若非他说峭魃君虞志在夷南,碧月族也不会被敌人趁虚而入。

    月祭司道:「是我下的决断,与公子无关。

    」她转过头,「碧津,你的主意呢。

    」碧津道:「现在我族如果启动古榕的法阵,还可以支持一段时日。

    眼下我立刻让人去寻碧琴、碧韵,命她们回援。

    」「不可!」子微先元急道。

    「为何不可!」碧津厉声道:「这次来的枭武士足有千数,分明是枭军主力,碧琴此行注定是徒然无功,难道由她们在夷南空等,却让我们困守此地?」子微先元道:「枭军已将圣池团团围住,突围并不容易。

    况且碧琴、碧韵两位祭司出发近三个时辰,即使去追……」「两个时辰足矣!」碧津打断他,「碧琴得信时走出五个时辰,立刻返程,至多四个时辰可回到圣池,也就是六个时辰之后,刚入夜时分。

    到时内外夹攻,枭军之围必解。

    」「碧津祭司所计不差。

    」子微先元道:「但碧祭司是否算过,这等于让碧琴、碧韵两位祭司不眠不休全速奔走九个时辰。

    兵法云:千里奔袭,必厥上将军。

    何况敌人是能飞的枭军。

    」殿内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缓缓响起,「你们知道我现在最怕什么?」碧津和子微先元都把目光投向窗前的大祭司。

    月祭司正立在窗口,注视着池外飞翔的枭武士,她精美的五官犹如象牙雕成,在微亮的晨曦下清晰动人,那双带着碧意的星眸隐隐闪动光彩。

    「我怕枭军焚毁树屋,攻杀我族人。

    更怕他们以此为诱饵,引诱碧琴、碧韵回援。

    碧津,这少年说得不错。

    枭军这一次是有备而来。

    如果我所料不差,此时就有一支枭军在五十里外等待碧琴她们。

    」月祭司长眉一挑,朗声道:「碧津,你立刻遣人突围,但要告诫碧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回援!」碧津失声道:「大祭司!」「此时不能回援,又不是永不回援。

    」月祭司淡然道:「枭军劳师远征,未必就能久战。

    让碧琴携带我的信物,面见夷南女王。

    请她遣出两军,一支援助我族,另一支径入枭峒。

    」月祭司轻拂着窗前浓绿的枝条,「峭魃君虞如不闻讯立返,进退失拒之下,这里就是他葬身之地。

    」子微先元道:「大祭司曲划分明,先元受教了。

    」碧津犹豫道:「这样等于以我族独自抵御枭军,时日一长,只怕损伤过甚。

    」月祭司望着窗外,良久道:「也只好如此了。

    」碧月池的湖岸成为一条无形的界线,那些飞扬跋扈的枭武士们不敢再越圣池一步。

    但湖岸以外,数以千计的黑色夜枭降落在翠绿的榕树上,树间开满蝴蝶兰的藤桥被砍断开来,枝叶间洒满斑斑血迹。

    枭武士们有条不紊地清理着战场,他们用长刀砍下死者的首级,把重伤的碧月族女子挑在矛尖,残忍地欣赏着她们垂死的呻吟。

    让困守神殿的诸女看得目眦欲裂。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久闻碧月池大祭司术法通神,今日一见,果不虚传。

    」月祭司静静立在窗前,面上不动声色。

    此刻天色已亮,那老者声音在碧池上空回荡,却不见踪影。

    那老者朗声道:「区区碧月一族,不足我王挥鞭一击。

    若大祭司此刻请降,入我王帐下,充为媵妾,犹可保全族裔,否则……」月祭司美眸生寒,纤指抚在弓上。

    那老者的话语愈发尖刻挖苦,「月映雪!碧月族数千性命,就在你一念之间!若你解衣跣足,赤体出降,将月神殿改为行宫,尽置族中美女于内供我享用,还可保住此树。

    否则攻下碧月池,老夫就把这棵老树一把火烧个干净。

    」碧津和族中女子都面露激愤,大祭司在她们心目中有如神明,受人如此污辱,人人都愤懑不已。

    鹤舞皱眉小声道:「好无耻……若是我,宁愿死也不会降。

    」子微先元道:「那老家伙当然知道,无论碧月族人还是大祭司都不会投降。

    这样的劝降其实是挑衅,不过是想激怒大祭司。

    」鹤舞讶道:「为什么要激怒她?」「因为生气会不冷静,不冷静就容易犯错误。

    」鹤舞最不耐烦听这些,「不要说了,好烦……咦?」月祭司手中的银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拉动,忽然张开。

    她扬手从窗口折下一支豹尾兰,搭在绷紧的弓弦上,接着银弓一振,那朵豹尾兰箭矢般飞向二十丈的高空,有如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虚空中蓦然伸出一只姣好的纤手,那只手拇、中二指相对,尾指翘起,食指微曲,以一种奇异的手法,将豹尾兰挟在指间。

    她手法虽快,却无法抵御兰花上沛莫难当的灵力,那朵豹尾兰在她指间一滞,接着爆起一团耀目的光焰。

    黑暗中现出一名枭御姬苍白的面孔,她神情惨淡,显然为挡住这朵豹尾兰受了重伤。

    她捂住喉头,口角溢出鲜血,染红了她赤裸的双乳。

    清晨的天空仿佛被撕开一角,本来空无一物的虚空中缓浮现出一对巨大的羽翼。

    那是一头体形庞大的巨枭,它黑色的羽翼长达数丈,在初升的阳光下散发着邪异的气息,弯钩般的巨喙和利爪包着金灿灿的黄金,墨蓝色的眼球仿佛深潭,显示出它在枭群中桀骜不群的地位。

    记住地阯發布頁枭背上坐着一名高大的武士,他身材伟岸,宽阔的肩膀佩着布满尖钩的肩甲,一顶黑色的头盔遮住了他大半面孔,只露出一双奇异的红色眼睛。

    他傲然看着远方的大祭司,就像一名雄居天下的霸者,流露出逼人的霸气。

    他手一挥,那名赤体坐在他身前的枭御姬仿佛一朵落花,轻飘飘殒落下来,坠入碧绿的池水。

    「我,峭魃君虞,南荒和天下的主人。

    枭帜所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声音沉浑雄壮,字句间充满爆炸的力道,仿佛一串惊雷滚过天际。

    月祭司正要开口,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那个骑鸟的!敢与少爷打上一场吗?」子微先元白衣撕下一角,看上去有碍观瞻,索性扯下来掖在腰间,露出白练似的上身,飞身跃上枝头,一手指着空中的枭王。

    他身长肩阔,肌肉精壮而紧凑,虽然不像平常武士那样肌肉虬结夸张,却充满了旺盛的精力。

    鹤舞脸一红,朝他啐了一口,扭过头去。

    10子微先元双眼紧紧盯着远处的峭魃君虞。

    第一眼看去,他就觉得眼前的男子有种异样的熟悉感,似乎在其它地方曾经见过。

    略一思忖,子微先元想起那条秘法护链中的影像,魁梧的身体,血红的眼睛……夜异遇到的并非枭武士,而是峭魃君虞本人。

    峭魃君虞目光一闪,座下的夜枭张开金黄的巨喙,发出「嘎」的一声尖叫,鼓动着翅膀跃跃欲试。

    国师声音响起,他低咳一声,说道:「无名之辈,何劳我王动手。

    」岸旁不知何时多了一群女子,她们头戴羽冠,手脚缠着皮腕,比那晚所见时,身上只多了一层薄纱蔽体,雪肤花貌,正是峭魃君虞身边的枭御姬。

    说话的是其中一名女子,她长身而起,轻启朱唇,「碧月族女子为贵,却让一个外人来守护月神殿,可供一笑。

    」她身材婉妙,姿容甚美,口中吐出的却是国师苍老的声音,听在耳中令人心浮气燥,说不出的诡异妖邪。

    碧月池诸女都流露出意外和诧异的表情。

    若不是在枭峒见过申服君与巫耽一战,子微先元也不免为之分神,但此刻他胸有成竹,拔出古元剑,屈指在剑上一弹,清越的剑吟响起,犹如一泓清水,洗去了枭御姬怪异的声音。

    子微先元不等她再开口,便从枝头一跃而起,贴着身下碧绿的池水横掠而过。

    那名枭御姬从身后接过两柄短刀,然后飞身跃起,轻易就抢到子微先元上方。

    她纤腰一折,身体有些僵硬地挥刀朝下掠去。

    子微先元长剑一划,碧绿的池水溅起一道弧状的水幕,将枭御姬与身后的池岸隔开。

    此时正是第一缕晨曦透过地平线的刹那,剑锋激起的水幕犹如一道水镜折射出七彩的光线。

    子微先元蛟龙般昂起身,趁着池岸被水幕隔开的机会,一把扭住那名枭御姬的脖颈。

    枭御姬木然望着他,仿佛失去神智的瞳孔没有丝毫惧意。

    子微先元心一横,小声道:「我想,你死了会比活着更好。

    」说着挺剑从她肋下刺入。

    一串温凉的鲜血从剑锷下涌出,子微先元松开枭御姬,白鹤般冲天而起,直刺空中的峭魃君虞。

    无论是峭魃君虞,还是神殿内的大祭司,都不会想到这个年轻人会如此轻易地斩杀一名枭御姬。

    只有子微先元知道,这些枭御姬只不过是被改造过的普通女子,她们就像一排精美的玩偶,当主人需要时,可以随意操控她们的肉体和神智。

    当日在枭峒,来自翼道的巫耽窥出其中奥妙,利用铜镜隔断枭御姬与她背后操控者的联系。

    子微先元不过是有样学样,借助池水形成水镜,一击得手。

    坐在枭背上的峭魃君虞挑起唇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狞笑,他反手从枭背上摘下一根长矛,长臂一挥,黑曜石制成的矛尖撕开空气,发出雷鸣般的闷响。

    峭魃君虞高声道:「此矛名曰破雷,曾一矛穿透卢依大长老六子二女,矛下伏尸千计。

    此时矛锋尚有余血,阁下不妨不一尝。

    」子微先元右手持剑,左手两指平按腕间,长剑一挑,正落在矛势最强处,毫无花假的与峭魃君虞硬拼一记。

    「叮」的一声,黑色的矛锋溅起一串石火,锋锐之极的矛锋被磕出一个米粒大的缺口,细小的黑曜石飞溅出来,在子微先元身上划出一条细长的血痕。

    另一块迸裂的碎片则溅在峭魃君虞身上,被坚硬的犀甲挡住。

    子微先元翻身退开丈许,然后双臂一扬,悬在半空,长笑道:「让枭王说着了,果然是支破矛。

    」峭魃君虞脸色阴沉地盯着他,忽然座下夜枭一个鼓翅,悄无声息地逼到子微先元身前,举矛朝他胸前刺去。

    峭魃君虞座枭的迅捷超乎子微先元的想象,他的古元剑长不过四尺,峭魃君虞的石矛却长达丈二,无疑处于劣势,这一趟峭魃君虞含怒出手,矛上雷声大作。

    子微先元不敢大意,他倒提长剑,将剑脊贴在臂下,然后曲起肘臂,利用手臂的力量挡住峭魃君虞盛怒的一击。

    一声金石交鸣的震击响彻全场,枭背上峭魃君虞雄壮的身体仿佛一座山峰,硬生生将子微先元撞开。

    子微先元连翻几个跟斗,最后抬手在虚空中一按,勉强稳住身形。

    这边峭魃君虞已经催动夜枭,悄无声息地掠到子微先元身后,抡起长矛划向子微先元的脖颈。

    子微先元吃亏在全靠术法在空中停留,难以使力。

    被峭魃君虞一连抢得两个先手,已经落到下风。

    峭魃君虞臂力超群,每一击都有开山裂石之威,子微先元一连挡了他如影随形的三矛,刚稳住局面,身体忽然一沉,仿佛一口气耗尽,再无法在空中停留,顽石般朝身下的池水落去。

    峭魃君虞驾枭追到子微先元上方,俯下身,长矛犹如一条黑龙,兜头朝他刺去。

    子微先元眼中忽然精光大盛,抬头朗笑道:「枭王中计了!」子微先元凌空换气,身体蓦然升起,扬手扯住巨枭的羽翼,长剑带着一声锐响从夜枭翅根刺入,一剑穿透枭翅,接着刺进峭魃君虞腿上的犀甲。

    夜枭发出一声尖厉的鸣叫,受伤的翅膀剧颤着低垂下来,身体歪向一边,失去平衡。

    峭魃君虞血红的双眼几乎喷出怒火,他狂吼一声,右手张开,一柄红色的长刀蓦然从空中浮现,落在他掌中。

    天地间斗然一暗,空气刹那间变成红色。

    那把长刀一出现,就仿佛自己飞舞起来,循着一条奇异的曲线朝子微先元劈去。

    「呛啷」一声,长刀劈开子微先元的古元剑,重重斫在子微先元肩头。

    两人几乎同时溅出鲜血,子微先元视线被挡,再无法想到峭魃君虞的鬼月之刀会是一件魂器,不需拔刀就可立即施出,幸好鬼月之刀出现时独有的血红色泽使他警觉,饶是如此,他仍肩头中刀,带着飞溅的鲜血坠向碧月池。

    峭魃君虞本来准拟能斫下子微先元一条手臂,谁知刀锋入体,子微先元体内传来一股强韧的反弹之力,刀锋只入体寸许就被阻住。

    他大腿中剑,座枭羽翼断折,只能勉强勒住夜枭朝岸边落去,一时无法进击。

    池水两侧同时掠起一个白色的身影。

    一名枭御姬飞身抢向子微先元,在她对面,穿着雪白丝袍的鹤舞宛如飞鸟从枝头掠起,半空中甩出一枚鹤针。

    银色的鹤针在空中一闪,正射在枭御姬高耸的香乳下方。

    鹤舞这一针取的是枭御姬心脉所在,但下手时却心下一软,鹤针只没入寸许,并未刺穿枭御姬的心脏。

    那枭御姬被鹤针一刺,鲜血立即从中空的针管标出,她却浑若无事地横飞过来,双手捧住子微先元脸颊,然后俯下螓首,含笑朝他颈中咬去。

    鹤舞娇咤一声,扯住子微先元的衣带,间不容发之际将他从枭御姬齿间扯离,然后一掌印在枭御姬胸口。

    枭御姬胸口鲜血飞溅,被她一掌逼开。

    鹤舞揽住子微先元的腰身,借势回飞。

    「接住!」夜颖抖手掷过来一条青藤,将两人拉回树上。

    那名枭御姬神情木然,口中却发出苍老的笑声,用恶毒的声音说道:「男人的血落入月神殿,将给碧月池带来灭族之祸……」说着那名枭御姬连声娇咳,唇角溢出鲜血。

    鹤舞的银针原本并不致命,但背后的操控者丝毫不在乎她的死活,连番动作下,中空的鹤针刺入心肺,此时已经性命不保。

    天地间那抹异样的血红不知何时已经褪去。

    月祭司凤目生寒,忽然断喝道:「巫羽!你用活人修炼魂术,作得孽还不够么!」池外顿时一片静寂。

    过了片刻,一个轻柔的声音在池水上方缓缓响起,「月映雪,你还记得我么?」古榕枝头现出一个姣好的身影,那女子穿着黑色的羽衣,宽大的衣袖上嵌着三只白色的禽眼,衣料非丝非麻,仿佛用鸟羽织成般,带着乌黑的光泽。

    她身躯纤小,体态轻盈,娇小的身体上,一对丰满的乳房显得分外高耸。

    她带着一顶兜帽,帽下却是一张骇人的面具,那张面具五官扭曲,犹如青黑的树皮,再往下是她精巧无瑕的红唇和下巴。

    她抿着嘴,露出的半张脸颊血色全无,玫瑰色的双唇隐隐透出一抹暗色,仿佛许多年没有接触过阳光。

    鹤舞和碧月池诸女都看得目瞪口呆。

    听枭御姬口中吐出的声音,每个人都以为操纵者是个阴险丑陋的老人,谁知现身的竟是这样一个美貌女子。

    旁边的子微先元肩头伤口鲜血直流,幸好未伤及筋骨。

    那女子一现身,他立即双眼发亮,强撑关抬头去看,不留神牵动伤处,鲜血再次迸涌。

    「别动!」鹤舞气恼地小声道:「逞什么英雄,以为自己真的不会死吗?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看你怎么办!」子微先元丝毫没有留意自己的伤势,他瞪大眼睛,惊叫道:「是巫羽啊!与大祭司齐名的美女,你瞧……」鹤舞怕被碧月池诸女听到,连忙抬指戳在他颈侧,截断了他的话语,咬着牙小声道:「闭嘴!你这个白痴!」子微先元唇舌僵硬,眼睛直勾勾望着远处的巫羽。

    她羽衣长带,衣袂飞扬,轻飘飘立在枝头,似乎随时都会凌空飞去。

    虽然脸上遮着面具,但精致的唇瓣和下巴却显露出与大祭司迥异的病态,仿佛空谷中独自盛开的幽兰,骄傲而又寂寞。

    月祭司秀美的弯眉缓缓皱起,寒声道:「十余年来,你屡屡纠缠于我。

    如今又投靠枭王,助之为虐。

    我碧月池到底与你有何仇怨?」巫羽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月映雪!天地间怎会有你这等无耻之辈!撒谎都能如此理直气壮!」月祭司寒声道:「巫羽!这些年你污蔑得我还不够么!当年我好言相劝,你却不思悔改,竟用活人修炼魂术!敢问十羽殿上诸神可会这样纵容你么!」巫羽唇角露出一个仇恨而又残忍的笑意,用冰冷的声音说道:「月映雪。

    我修炼魂术,就是因为想知道一个人内心的天地会有多深。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能面不改色地满口谎言!」她说着抬起手臂,衣袖犹如羽翼张开,袖上的禽眼随着羽衣光泽的流动,宛如活物,与此同时,深黑色的羽衣上浮现出一层细亮的符文,不停旋转流动。

    一瞬间,巫羽的羽衣仿佛放出七彩的光华,将每个人的心神都吸引过去。

    立在子微先元旁边的夜颖眼中透出迷醉的神色,情不自禁地向前迈出一步。

    正在此时,月祭司纤指扬起,下一个瞬间,一支白色的羽箭便从银弓射出。

    巫羽娇笑一声,身形倏忽隐没,接着古榕上传来一声痛叫,碧月池一名女子神智恍惚下,竟然举刀刺穿了自己腰腹。

    「嗡」的一声震响,数千支利箭如同飞蝗,从四面八方同时朝碧池正中的古榕射来。

    身披重甲的枭武士各自张开铁弓,箭矢雨点般飞落。

    枭军的箭枝纯以坚铁打制而成,箭矢沉重而又锐利。

    经过强化的铁弓可将箭枝射出三百步以上,余势足以穿透木墙。

    大祭司的月神弓虽然犀利,终究无法与数千张铁弓相抗,只好命碧月池诸女退回神殿,一面守住入口,一面救治受伤的族人。

    碧月池诸女本来气恼子微先元报错讯息,以及本族陷入险境,但子微先元不顾生死挑战峭魃君虞,更成功击伤枭王,令诸女印象大为改观。

    他作为客人,又受了伤,被安置在一间树屋内,由鹤舞照顾。

    记住地阯發布頁那间树屋在古榕中段,距池水有十余丈。

    透过不规则的树窗,能看到外面浓绿的枝叶,碧绿的池水,还有那些阴沉凶鸷的枭武士。

    鹤舞看了子微先元一眼,「喂,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自己刺了峭魃君虞一剑,更能讨这里的小姑娘欢心了?」子微先元拧着眉头,闷闷不乐地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好像我们被人利用了。

    」鹤舞讶道:「你在说什么?被谁利用了?」子微先元道:「峭魃君虞本来是要征伐夷南,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倾巢出动,围攻碧月族?」鹤舞道:「也许他们在这里布有探子,发现碧月族武士离开,才转移目标。

    」「你还记得吗?我们在枭峒时,枭军主力也在枭峒。

    我们一路不停赶到碧月池,枭军只隔了几个时辰便随即出现。

    」子微先元抬起眼,「这样的速度只有一个解释,枭军是与我们同时离开枭峒,又同时到达碧月池。

    」子微先元顿了一下,低声道:「你不觉得奇怪吗?」鹤舞打了个寒噤,「你是说他们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他们知道我们云池宗与夷南结盟,正四处联络援军。

    而碧月池因为鬼月之刀,肯定会加入我们一边。

    」鹤舞思索片刻,「不可能!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来碧月池?事实上我们已经跟夜异分手,准备回澜山。

    难道他们是想跟我们去澜山?」子微先元叹了口气,「这就是关键所在。

    你还记得我们离开时遇的那场雨吗?那场雨太奇怪了,不仅使我们跟鹳辛、祭彤分开,而且雨停时,已经和我们分手的夜异,却出现在我们宿处附近。

    」鹤舞倒抽一口凉气。

    子微先元道:「这倒像是用夜异的死逼我们放弃回山,改为到碧月池来。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假如唯一的理由是因为我们与夷南结盟,他们又为什么会知道?」子微先元脑中浮现出一个年轻人的影子。

    在峭魃君虞宫帐中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年轻人。

    他深黑色的眼睛凝视着自己,微笑道:「吾复姓子微,名先元。

    子微先元就是我……」箭矢雨点般穿透枝叶,射入古榕沧桑的树身。

    浓绿的树叶在箭雨下逐渐凋零,树身留下斑斑箭痕,碧月族人精心构织的藤桥断裂开来,窗口生长的奇花异草被箭雨撕碎。

    所有的碧月池女子都退回神殿。

    经过一段短暂的沉寂,枭军的铁弓再次张开。

    这次他们的箭枝缠上了浸过火油的布帛,用火点燃。

    枭军将用火攻的讯息,在第一时间报知月祭司。

    明知道枭军是在逼迫自己启动法阵,月映雪也只能暗叹一声,长身而起。

    她走到殿内那座白石砌成的池边,跪坐下来,将一块绿色的水晶投入清池,然后从指尖刺出一滴鲜血。

    透明的池水流淌起来,折射出水晶碧绿的光线,那滴殷红的血滴随着池水的流动越来越细,却聚而不散,犹如一缕红丝渗入碧水晶中。

    整座月神殿颤抖了一下,沉睡的古树仿佛从睡梦中醒来,深入池底的树根缓缓舒展,池水荡起涟漪。

    火雨般激射而来的箭矢离枝叶还有尺许,就仿佛触到一层无形的屏障,四散跌落。

    法阵启动之前,碧月族挑选出的四名女子,便从湖底悄然离开。

    她们带有碧月池大祭司的信物和一条简短的口讯,命碧琴、碧韵赴夷南结盟,七日后的黎明,与枭军决战于碧月池。

    守卫月神祭坛的法阵,支撑极限是十日。

    如果在此之前不能逼退枭军,月神殿的陷落将无法避免。

    11月祭司凝视着子微先元肩上的伤口,良久道:「公子可感觉到伤处的异状么?」子微先元舒展了一下手臂,苦笑道:「只怕有几日使不了力了。

    」月祭司玉容沉静,说道:「为鬼月之刀所伤,不但伤势难以愈合,而且精魂会随血液从伤处流出。

    若不施治,七日之内即使不死,也会神智尽失,成为废人。

    」鹤舞顿时色变,「什么?」子微先元也吓了一跳,他从峭魃君虞刀下侥幸逃生,只伤及皮肉,正暗忖鬼月之刀不过如此,谁知此刀邪异处不在锋锐。

    他心下一沉,旋即笑道:「鬼月之刀既然原属碧月池,大祭司想必有解救之法。

    」月祭司展目朝他看来,「公子好生聪明。

    暂且休息几个时辰,今晚子时,公子请到此地。

    」子微先元一揖到地,「多谢大祭司。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惨呼。

    自从枭军出现,碧月族中的杀戳就没有停止过,但这声惨呼却异乎寻常,并不是重伤濒死,却充满绝望。

    骑着巨枭的武士们将沸油倾倒在树上,再投下火种。

    火光冲天而起,一瞬间整棵巨树就被烈焰笼罩。

    碧月族人困守树内,所有出路都被枭军封死,只能眼睁睁看着烈焰与浓烟滚滚而至。

    鹤舞花容失色,周围碧月池诸女泪流满面,竭力呼唤着亲人的名字。

    子微先元左手握紧剑柄,转眼朝大祭司看去。

    月祭司优美的侧影犹如玉雕,沉静的面孔没有丝毫表情。

    子微先元心里生出一个念头,她就像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

    「是不是觉得我太冷漠了?」子微先元道:「枭军焚烧古树,无非是要逼我们离开月神殿。

    再者是利用浓烟,诱使碧琴祭司回援……」月祭司截断他,「是不是觉得我很冷漠?」子微先元咳了一声,说道:「天地不仁,非是天地没有仁心,而是既无仁心也无恶意。

    大祭司是神明化身,岂为人世俗情所累?」月祭司低叹道:「公子如此聪明,何妨直言呢?」作为碧月池的圣女,就意味着成为部族崇奉的神性偶像。

    痛苦、哀伤、徘徊、迷茫……这些象征软弱的负面情绪,都不允许在她身上出现。

    因为那是对神明的亵渎。

    子微先元忽然生出一丝怜悯,也许她从来都不知道大哭和大笑的滋味。

    「大祭司指点的是。

    」月祭司提高声音:「碧津!」碧津进入殿内。

    月祭司道:「你立即带人去救援族人。

    」她顿了一下,「能救多少就救多少。

    」************漫长的白昼终于临近尾声。

    原来水如珠玉,草木葱茏的碧月池已变得满目创夷。

    清莹的湖水漂浮着烧焦的灰烬,几株高耸入云的巨榕被烈火焚烧,只余下黑色的枯干,浓烟滚滚升上晴空。

    自从法阵启动后,枭军除了偶尔用火箭试探,就再没有正面攻击月神殿。

    碧月池诸女在碧津带领下数度从湖底潜出,在枭军合围前将树上的族人接引至神殿。

    到得傍晚,神殿内已聚集有六百余人,而这不足碧月族人的一成。

    夜色逐渐笼罩大地,往日此时,碧月池那些美丽的少女会点亮一盏盏精巧的鲭鱼油灯,摇曳的灯火与星光水色交相辉映,温暖的风中会带来花草的芬芳。

    但现在,碧月池只有燃烧的火光和呛人的烟气。

    百余名枭军降落在一株燃烧的古榕上,他们用利斧削去着火的枝干,砍掉树冠,形成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巨大木台。

    接着峭魃君虞的宫帐被移到台上,与池中的月神殿隔水相望。

    宫帐前烧起大堆的篝火,然后树起数根丈许高的青铜长杆。

    峭魃君虞伤后就再未露过面,巫羽也不见踪影,除了帐前跪侍的枭御姬,宫帐内黑沉沉不闻声息。

    「奇怪,他们在等什么?」子微先元道。

    「反正不是好事。

    」鹤舞拿起案上的瓜果,叹息说:「碧月池对客人真的很好,份量只比昨日少了一半。

    月神殿没有一粒粮食,聚了这么多人,到明日就一点吃的都没有了。

    」子微先元眯起眼睛,望着远处的宫帐,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几名女子被送上木台,停留在月神殿的碧月族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那些女子身上沾满血污,显然经过一番恶斗才被擒获。

    枭武士们抡起长刀,就在木台上残忍地将诸女分尸。

    枭御姬们拿长叉将砍下的肉体在篝火上烧炙,然后盛入银盘,轮流传入帐内。

    鹤舞脸色慢慢变白,忽然抛下水果,捂着喉头干呕起来。

    子微先元起身道:「我去见大祭司。

    」碧津也在殿内,她神情戚痛,脸上仍带着泪光,显然刚哭过一场。

    月祭司仍是波澜不惊的神情,「传讯的四人都已失手,如果碧琴看到火光立即返回,此时已经到了碧月池外。

    」碧津抹去泪水,「我再遣人突围。

    」「敌人有备而来,再遣人也赢不过能飞的枭军。

    」子微先元道:「在下愿意一试。

    」整个碧月池,没有人会比他更有可能冲出枭军的包围,只是他肩上还负着伤,一旦被枭武士缠住,很难全身而退。

    月祭司沉吟片刻,说道:「能得公子援手,是月族之幸。

    请公子随我来吧。

    」碧津道:「大祭司!」「不到祭坛,怎解得了公子肩上的妖伤?」月祭司道:「眼下碧月族安危系于先元公子一身,不需多说了。

    」一道暗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后,月祭司当先而入。

    门内是一条笔直的甬道,两侧的树壁散发出琥珀般的光泽,上面刻满繁复的花纹。

    那是一种奇异的符咒,踏入甬道的一刻,子微先元就能感觉到一股无形力量正压制着自己,使他的灵觉大幅减退。

    暗门在身后合上,外面的世界仿佛被隔绝开来,行走在树身深处的他们似乎与古树化为一体。

    当踏上最高一层台阶,子微先元惊奇地发现,头顶竟然是满天星光。

    这里就像悬浮在另外一个空间,声音、光线,甚至连时间都被隔绝,有的只是无尽的天宇。

    整座祭坛以白色的岩石砌成,周围立着十二根白色的圆柱,圆形的祭坛顶部是一只不住变幻的水池,碧绿的池水仿佛翠玉融化成的汁液,闪烁着点点星光。

    在他们头顶是浩瀚星空,脚下是洁白无瑕的方石,散发着圣洁的光辉,让人不敢践踏。

    子微先元忽然觉得一丝异状,垂头看时,肩上的血污竟然奇迹般的消失了。

    这祭坛中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种种邪恶、污浊、不洁一一祛除。

    与此同时,大祭司如玉的肌肤愈发光洁耀目,连身上的白袍也无法遮掩她逼人的神彩。

    子微先元本以为月祭司会说,你是数百年来唯一一个踏入月神祭坛的外人,可月祭司什么都没有说。

    她走上祭坛,并膝跪坐在碧池侧方,双眸星光璨然,她优雅地伸出手,示意子微先元坐在自己对面。

    记住地阯發布頁子微先元撩衣跪坐下来,一边抬头环顾着四周,一边叹道:「我原以为月神祭坛会在榕树顶部或者树内,没想到会是用大法力构建出来的。

    这里该是在空中吧。

    」月祭司从容道:「公子错了。

    祭坛仍在树内。

    」子微先元讶道:「可此处的星光与祭坛外所见全无二致,连星辰流变都丝毫不乱,即使此时立在外面,也不外如是。

    」「祭坛供奉的乃是月神,岂会不见星月?」月祭司一笑了之,说道:「请公子解开上衣。

    」子微先元依言拉下衣袖,露出一侧肩膀。

    他肩上刀伤始终未曾愈合,虽然鹤舞包扎过,仍不时渗出血迹。

    但在这祭坛中,连那道凄惨的伤口也变得洁净起来。

    「我从未见过这样奇特的水,竟然是天然的绿色。

    」月祭司道:「这是月髓。

    每当碧月的光芒射入祭坛,会在池中凝成一滴月髓。

    」「碧色的月光?」「每年七月七日,弦月会化为满月,而碧月池的月光会变成绿色。

    」子微先元想起夜异用来护身的法术,那种非冰非玉的质感,就像是凝固的月光。

    月祭司审视了伤口一眼,然后取出一柄月牙状的银色小刀,在子微先元惊疑的目光下,切开她皓如霜雪的玉腕。

    大祭司抬起手,殷红的鲜血一滴滴落入子微先元伤口中。

    那血是温凉的,色泽红如玛瑙。

    伤口与鲜血一触,刀伤带来的痛楚像被一只温柔的手拂去般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奇异的感觉,眼前的景物似乎变得清晰,心神也一点点明净起来。

    子微先元这时才惊觉,与峭魃君虞一战后,整个白天自己一直都处于神智恍惚中而不自知。

    鬼月之刀的妖邪果不虚传,假如峭魃君虞一开始就使出这把邪刀,不知道他是否能全身而退。

    当鲜血完全覆盖伤口,大祭司将碧绿的月髓滴在子微先元肩上。

    一直不曾愈合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收拢,两侧的血污随之消失。

    月祭司挑起眉毛,看向子微先元。

    子微先元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觉得很不妥当……」一滴汗水从子微先元鼻尖滑落。

    他吐了口气,身上肌肉猛然收紧,似乎正在压制体内的异动。

    这时他肩上已经看不出伤口,只留下一道血红的印迹,而他紧凑的皮肤下,似乎正有水纹波动。

    「这是怎么回事?」月祭司说道。

    大祭司的鲜血与月髓都具有疗伤祛邪的秘效,她所拥有的月神血脉,更是克制鬼月之刀邪魂的圣物。

    在碧月池的记载中,从未出现过眼前的情景。

    子微先元伤口虽然愈合,但大祭司的鲜血却在他体内引起了剧烈的反应。

    子微先元额头汗如雨下,强压着体内的激突说道:「也许……是我体质异于常人……」月祭司断然道:「公子体质虽然特异,但气血沛然,并非妖邪之体,与我的鲜血更绝无冲突。

    公子眼下感觉如何?」子微先元咬牙道:「像是有东西从我腰后来出来。

    」「失礼了!」子微先元低吼一声,扯开上衣。

    月祭司略一举目,眼神顿时变得锐利。

    子微先元腰间赫然现出一串朱红色的符文,形状诡异可怖,能清楚看到一个个细小的血点连绵不绝地从皮下渗出,不断生出新的血符。

    月祭司素手一扬,银弓已然在握,厉声道:「你身上怎会有噬魂血咒?」当最后一个符文完全呈现,子微先元紧绷的肌肉才松驰下来,他低喘道:「在下并不知情。

    这是什么咒语?为何会出现在我身上?」月祭司红唇紧闭,身上的白衣无风而动,显示出气息的流转。

    噬魂血咒是用受害者的鲜血写成,以此操纵受害者的灵魂。

    在子微先元身上留下咒语那人高明得出奇,事先暗伏在血咒,当大祭司鲜血滴入子微先元伤口,血咒才趁势而出,等若是大祭司自己将鲜血滴入写好的符咒中。

    如不立即毁去血咒,一旦血咒发动,她面临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要毁去血咒,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死子微先元。

    月祭司眼中杀意大盛,她挽紧银弓,寒声道:「子微先元!你何时成了枭军的走犬!」子微先元扭头看着自己腰后妖异的血咒,然后拔出古元剑,一言不发地刺进皮肤。

    长剑寒光一转,那条长长的血咒被剑锋尽数切开,鲜血狂涌而出。

    子微先元身体挺立,没有一丝颤动,平静地说道:「先元并无恶意,请大祭司明鉴。

    」月祭司容色稍霁,她正要开口,忽然目光一闪,抬眼朝祭坛下方看去。

    祭坛外周围,代表月相的十二根圆柱巍然耸立,莹澈的柱身映射着月亮的光华,洁白的石阶净无纤尘。

    但此时,柱顶却多了一个不祥的阴影。

    一个披着黑色软甲的男子高高立在柱顶,他抱着肩,结实的肌肉将软甲撑得鼓起,身材壮硕而强健。

    浓密的黑色长发披在肩上,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雄狮,但此时他脸上的神情却淡淡的,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嘲弄笑意。

    「是你。

    」子微先元认出他就是自己在峭魃君虞宫帐中遇到过的年轻人。

    那男子深黑色的眼眸一直紧盯着大祭司,这时才转目朝子微先元看来,微微一笑。

    上次见面子微先元是猎人,他是猎物,而这一次,子微先元却有种沦为猎物的感觉。

    他能感受到,对面男子的精神力十分虚弱,与他壮硕的体型完全不成比例,但他身上却散发着一种令人恐惧的危险。

    月祭司眼中光芒闪动,淡淡道:「你是何人?」那男子微笑道:「在下复姓子微名先元,出自澜山云池门下。

    家师云池宗主墨钧。

    见过月大祭司。

    」子微先元扬起下巴,「阁下若是子微先元,我又是谁呢?」那男子讶道:「公子连自己是谁都不知晓么?梦耶?蝶耶?世人已觉,而公子犹在梦中耶。

    」子微先元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后面这段话乃是他离山前师徒对晤时所言,从未与他人说过。

    眼前这个男子不但娓娓道来,甚至连语调神态都酷似自己,就像是他在跟自己对话。

    子微先元提起古元剑,两指拂过剑脊,然后在剑锋上一弹,一声龙吟般的剑鸣响彻大殿,然后朗声笑道:「既然我们是同一人,那么就让这剑来证明,待它刺在身上,看痛的是哪个子微先元吧。

    」子微先元飞身而起,剑随人走,在空中掠过一道寒光,将那男子全身都笼罩在剑势之下。

    那男子漫不经心地淡喝道:「专鱼何在!」一道乌光破空而出,利啸着直刺子微先元喉头。

    「叮」的一声,子微先元长剑凝在半空,那根石矛却触电般激射回去。

    一名武士出现在柱顶一侧,他身材佝偻,面目丑陋,畸形的身体上青铜打制的重甲犹如厚厚的龟壳。

    他持矛的左臂出奇的粗壮,虬结的肌肉盘根错节,相比之下,右臂却干瘦短小,上面缚着一只木盾。

    那男子朝子微先元谦和地一笑,说道:「专鱼,用你的石矛穿透他的身体,把他的血涂抹在月神祭坛上。

    做完这些,与他同来的那个女孩子就是你的了。

    」专鱼干瘪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然后举矛朝子微先元扑去。

    12那男子好整以暇地立在柱顶,说道:「大祭司别来无恙否?」月祭司面沉如水,月神祭坛是供奉月神的圣地,除了历代大祭司,没有任何人能踏入此地半步,就连圣女也只能在继任大祭司后才进入祭坛。

    可面前的男子却轻易出现在坛内,甚至还带着随从的武士。

    拱卫月神殿的法阵仍然在平静地运转着,外面的碧津和碧月池女子都茫然不知敌人已经进入到月神祭坛。

    月祭司有十足的信心,即使是一缕微风,也不可能通过祭坛漫长的甬道,更不可能避开甬道两侧满刻的符文。

    可他是从哪里来的?月祭司压下疑问,纤手从空中拂过,指间已经多了一支白色的羽箭。

    即使与峭魃君虞对阵,月祭司也只是信手折下花枝,此时她不惜耗费法力凝成箭矢,已是动了杀机,要将这个诡异难测的对手一击射杀。

    那枝纯以法力凝成的箭矢长及三尺,箭身晶莹剔透,流淌着迷人的光华。

    箭矢扣在弦上,银弓缓缓张开。

    这一箭凝聚了月祭司全身的法力,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承受月神弓的一击,何况这个虚有其表的男子。

    面对大祭司手中的银弓,坐在柱顶的男子反而挺起胸膛,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盯着她,浑然不把她的弓矢放在心上。

    就在月祭司松开弓弦的一刹那,她手指忽然一抖,那枝光彩流溢的法箭歪歪斜斜地弹离银弓,未及地面就失去了踪影。

    男子放声长笑道:「月祭司乏了,连月神弓都拿不住了。

    」月祭司脸色苍白,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双手。

    就在她发箭的刹那,这双手令人无法相信地背叛了她。

    她心念电转,随即展目朝子微先元看去。

    旁边的子微先元古元剑剑气纵横,将专鱼逼落下风,但专鱼畸形的左臂力大无穷,虽然身上不时中剑溅血,仍狂叫着缠住子微先元厮杀。

    子微先元上衣已经扯掉,露出充满韧性的蜂腰和宽阔的肩背。

    但在他腰后,刚被古元剑划开的伤口赫然已经愈合,被他断然毁去的血咒不仅形状全复,而且开始充血发亮。

    而这一切,正在激斗中的子微先元毫不知晓。

    「诡予血咒,焚及九幽,」男子漫声道:「东土西水的鬼神,北原和南荒的游魂,都将受我差遣!」记住地阯發布頁月祭司肌肤像被抽干鲜血一样变得苍白,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不住战栗,那尝到她鲜血美味的血咒正在疯狂地侵蚀着她肌体、血肉还有灵魂。

    噬魂血咒源于上古使用人祭的巫法,是南荒最诡异神秘的妖术之一。

    使用人血为媒介的咒语一旦发作,受害者的灵魂就会被吞噬,除非解除血咒,否则整个人将形同傀儡,只留下操纵者的意志和肉体的本能反应。

    银弓从大祭司手中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子微先元回过头,眉峰顿时一跳,他一剑劈开专鱼,飞身向后掠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月祭司。

    「大祭司!」子微先元的吼声使月祭司散乱的灵识略微凝聚。

    她睁开眼睛,失神地看着子微先元,然后说道:「如果我银弓在手,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子微先元一愕,这才惊觉自己身上的血咒已经愈合。

    月祭司吃力地推开他,说道:「快走。

    告诉碧琴,不要回来。

    」子微先元倒转长剑,毫不犹豫地再次划开血咒,那些闪烁的符文顿时黯淡下来。

    他挑眉说道:「大祭司莫忧,待在下杀了这两个家伙,再想办法解除血咒。

    」那男子厉声道:「想杀我子微先元,谈何容易!」子微先元用布条把剑缠在手上,指着他不屑地说道:「像你这种货色,能在我剑下走过三招,我立即自尽。

    」那男子嗔目而视,半晌忽然一笑,点头道:「莫说三剑,就是一剑我都接不了。

    不过我子微先元何用出手?」他转头看着月祭司,笑道:「也许替我出手的,会是美貌的大祭司。

    」他面带微笑,牙关却暗中咬紧,似乎对月映雪有着刻骨的恨意。

    子微先元腰后,刚划破的血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每一个血红的符文合并起来,便随即闪亮。

    即使他自残式地不停破坏血咒,也支撑不了太久。

    月祭司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嫣红,说道:「没用的。

    你若离开,我还能多支撑片刻。

    」子微先元一听就已明白,这血咒多半有发作的距离。

    他当机立断,旋身弹起,飞身朝身后的甬道扑去。

    专鱼狂吼着追来,正在疾退的子微先元足尖在地上一点,身体倏然弹回,他长剑贴在腕下,从肘后射出,一剑刺穿了专鱼肌肉累累的左臂,剑势所及,更击碎了他的护身重甲,在他胸前留下一道深及肋骨的伤痕。

    子微先元一剑重创专鱼,接着再次换气,没有丝毫停顿地掠入甬道,接着听到甬道外破门而出的震响。

    仿佛隔绝在另一空间的月神祭坛恢复了平静,天际一弯月牙洒下幽幽的银辉。

    男子望着子微先元消失的甬道,抚掌道:「好快的身手,让我想留都留不及。

    」专鱼咳了口血,然后佝偻着身子朝地上掉落的银弓走去。

    他身上的青铜厚甲被古元剑刺穿数处,一路滴下发黑的血迹。

    他俯身正准备拣起银弓,一支莹白的箭矢斜刺过来,把他巨大的手掌钉在石阶上。

    专鱼的怪叫声中,大祭司风姿绰约地站起身来,她拢了拢发髻,然后张开右手,月神弓灵物般飞起落入掌中。

    月祭司提弓瞄向柱顶的男子,一面凝聚精气,一面道:「甬道并未开启,你们是如何进入此地的?」这是她心中最大的忧惧,即使面临血咒随时都可能发作的险境,她也要一问究竟。

    月神祭坛能被人任意进出,即使她今日能够脱困,往后也要寝食难安。

    那男子嘲弄地看着她,说道:「这祭坛大祭司比在下更熟,大祭司不妨猜猜。

    」月祭司脸色数变,似乎想起了什么。

    男子道:「那小子确实够狠,我原本想你们俩恶斗一场,由大祭司亲手射穿那小子的心脏,没想到他竟会对自己下辣手毁去血咒,险些让我失算。

    」他露出一个充满邪意的笑容,说道:「更没想到大祭司的鲜血如此神妙,伤口痊愈之快大大出乎在下的意料。

    」月祭司咬住红唇,手中的银弓难以觉察地轻颤一下,「巫癸还没死么?」男子讶异地扬起眉,「巫癸?他是谁?」月祭司眼中寒芒闪动,挽住银弓,一箭射向柱顶的男子,她刚被血咒所噬,法力未复,这一箭不及她往常力量的三成,但也非同小可。

    与子微先元一样,她也感受到柱顶的男子异乎寻常的虚弱,只需三成之力就足以将其毙于箭下。

    虚空中飞出一片阴影,一只纤巧的玉手从黑色的衣袖间伸出,屈指在箭锋上一弹,轻易化解了那枝月神箭。

    巫羽带着禽眼的衣袖云翼般展开,脸上那张妖鬼般的面具下,显露出绝美的脸形。

    月祭司沉声道:「是你在背后指使?」巫羽清丽的声音响起,「不敢。

    我哪里能在云池宗弟子身上留下血咒?」柱顶的男子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赞叹道:「好小子,此时已奔出碧月池,还带走了同来的女子。

    」他目光停在大祭司高耸的乳峰上,低笑道:「可惜他伤口愈合得更快。

    尊贵的大祭司,你感受到血咒的呼唤了吗?」大祭司刚回复血色的脸颊慢慢转白,她缓缓道:「巫羽,你叛出翼道已经七年了吧。

    这些年你一直在图谋报复么?」面具下,巫羽精致的红唇一字字说道:「我不是报复,是要讨回公正。

    」月祭司道:「你的公正就是要杀了我?」巫羽厉声道:「那么他就该死吗?」月祭司道:「谁说我杀了他!」巫羽道:「原本我也不信。

    你那么美,看上去又那么圣洁,就像是高贵的女神。

    如果不是七年前那件事,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你手上也会沾血!」「住口!」月祭司弯眉扬起,神情不怒自威,她寒声道:「若是有人在十羽殿上亵渎神明,难道你会听之任之?」「尊贵的大祭司,」柱顶的男子说道:「你以为拖延时间,就能支撑到血咒消失吗?那小子虽然术能御风,要奔出血咒的范围,至少还需要一刻钟。

    大祭司可有信心撑得过这一刻钟?」月祭司淡然道:「那么就来试试吧。

    」月祭司身体的反应远不及她表面一样从容。

    子微先元身上的血咒就像一只从地狱伸出的魔爪,侵蚀着她的肌体。

    那种感觉,就像体内被一个无法预测的恶魔侵入,疯狂撕扯着她的灵魂,企图控制她的身体。

    要解除血咒,唯有杀死施术者,那个柱顶的男子。

    巫羽长袖一甩,一枚铜镜激射而出。

    大祭司拈弓出箭,将铜镜射得飞开,随即再次张开银弓。

    十余名枭武士进入祭坛,立足未稳,就被一丛光华四射的箭矢穿透喉咙。

    巫羽朝柱顶的男子喝道:「叫他们滚出去!以为我杀不了她吗?」那男子一指放在唇上,扬起眉头,然后莞尔一笑,「有劳国师了。

    」枭武士不再出现。

    巫羽亮出一柄蛇形匕首,以一个曼妙的姿势朝月祭司飞去。

    月祭司张弓以待,忽然纤指一颤,箭矢未曾射出就掉落下来。

    射术最重凝神聚气,血咒此时影响虽弱,但出箭时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月祭司挥起银弓,挡住巫羽的蛇匕,然后皓腕一翻,用弓弦朝巫羽喉中绞去。

    巫羽的身体以一个不可角度的姿势弯折过去,接着袖上光芒大作,一只三眼凶禽斗然从她袖上飞出,扑向近在咫尺的大祭司。

    「晦!」大祭司玉掌扬起,一掌拍出,那只三眼凶禽应掌破灭,化为点点流光,消逝无踪。

    记住地阯發布頁立在柱顶的男子目光闪闪地盯着月祭司,浓密的长发无风而动。

    他感觉到血咒已经完全愈合,咒语的力量正飞速攀上巅峰,困守在咒语内的邪魂急切地想要吞噬掉鲜血的主人。

    「朔!」大祭司一声断喝,明亮的祭坛仿佛被乌云遮蔽,刹那间没入黑暗。

    接着一道光芒从黑暗中浮现,那是大祭司手中的月神弓。

    精美的弓身仿佛注满月光,光华流溢。

    「弦!」月神弓一振,一点莹光离弦而出。

    祭坛重现光芒,月祭司绰弓而立,玉容静若止水。

    在她面前,巫羽半跪在地上,肩头现出一个圆孔,鲜血汩汩而出,在她黑色的羽衣上洇出一片湿痕。

    「巫癸不是我杀的。

    我也不想杀你。

    」月祭司淡淡道:「但你进过圣坛,今生都不能离开。

    」巫羽唇角露出一丝冷笑,「你想过我刚才在哪里吗?月映雪,你的碧月池已经不存在了。

    」在她身后,碧月池的祭司碧津出现在甬道入口。

    她鬓发散乱,身上的丝袍几乎被鲜血染成红色,但那双挽弓的手却稳若盘石。

    碧津拉开弓弦,箭锋对着巫羽的后脑,然后松指射出。

    巫羽一动不动,只是唇角带着森冷的笑意,似乎浑然不知背后有箭射来。

    长箭转瞬就到了巫羽脑后,紧贴着她的发丝飞过,直刺月祭司胸口。

    月祭司接住箭矢,接着又是三枝箭矢朝她飞来。

    一名碧月池的少女闯入甬道,凄叫道:「大祭司!」话音未落,一枝长箭就从她口中射入,从脑后带出一篷血雨。

    碧津一箭射杀自己的族人,回身又朝月祭司射去。

    月祭司扬眉道:「碧津,你疯了吗!」碧津慢慢扬起脸,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月映雪,你作恶多端,碧月池会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赐。

    」她沾血的唇瓣一开一合,声音却与平常迥异,就像是被一个陌生人占据了她的躯壳。

    巫羽退到碧津身侧,叫道:「杀了她!」碧津痛苦地咬住嘴唇,抓住自己的衣襟用力撕开。

    两团雪乳跳了出来,在她胸前颤微微跳个不停,那两只鲜红的乳尖迅速充血膨胀,红艳欲滴。

    碧津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喃喃道:「衣服着火了,好热啊……」碧津猛然张开长弓,祭坛内箭矢破空声大作,月祭司用银弓拨开箭矢,一步步退上祭坛。

    忽然她抄住一枝长箭,在碧池中沾了少许月髓,一箭射向碧津的手臂。

    这一箭射中,定可解去巫羽的魂术,使碧津恢复神智。

    但巫羽手掌平按,碧津应手伏下,间不容发之际避开箭矢。

    碧津趴在地上,两乳压住温凉的石阶,一串带血的汗滴从她颈中淌下,流入光滑的乳沟。

    碧月池精英尽出,唯一的祭司碧津受制于巫羽的魂术。

    外围族人尽没,连月神祭坛也被敌人侵入,眼下除了岌岌可危的大祭司,碧月池可以说已经全族覆没。

    月祭司神情平静如常,眼底却流露出一丝哀伤。

    月祭司素手扬起,周围十二根圆柱同时发出光华,但她力量不足,那些光华未及中途就消失无踪。

    巫羽笑道:「月映雪,你作孽太多,连月神也抛弃你了呢。

    」身后怪叫声起,重伤的专鱼从猛扑过来,持矛刺向月祭司的背心。

    月祭司银弓一划,弓身犹如利剑削断石矛。

    专鱼两手力道一轻,身体从月祭司头顶飞过,眼看就要撞上石阶,趴在地上的碧津忽然翻过身来,用丰满的双乳接住专鱼。

    月祭司反手将断矛扣在弦上,双臂一展,射向柱顶的男子。

    「噗」的一声,断矛从那男子胸口穿过,穿透了他的身体。

    那男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断矛,然后抬起头,怒吼道:「贱人!竟然弄伤了我的身体!」男子咆哮道:「蛰伏在血咒中的魔魂!吞噬你们的祭品,把她的灵魂撕碎!埋葬在阴冷的九幽之下!」冥冥中传来上古魔魂恐怖的回声,月祭司身上逼人的光华像一只魔掌扑灭,瞬间变得黯淡下来。

    她脸色煞白,手里的月神弓再次掉落,然后双膝弯曲,仿佛被压得跪下来。

    几乎被血咒吞噬的月祭司忽然挺起柔长的腰肢,眼中透出逼人的神彩。

    「死吧!」月祭司手中凝出一枝长矛,猛然刺向那男子的心口,凛然的目光犹如寒冰。

    那男子一手握住胸前的断矛,一手指着大祭司,狂叫道:「月映雪!你已经杀了我一次!还想再杀我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