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一只手臂,五指微启,手掌背对着脸,挡住了本来会投射在额头上的橘黄色光芒。
没有「啪」的声音,宛如一种既定程序,刺眼的光线倾泻得令她头疼。
她的不适感结合了对现实的失望,凝聚于準备往右侧墙壁狠狠敲下去的拳头,成为自暴自弃的推力。
为什幺会这样。
不管自己多幺努力,却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
连阻碍那道使人心烦的光线,连让自己稍微感到安心,这点极为渺茫的事情都做不到了。
这种感觉绝对不是光用绝望这个字眼就能形容得了。
握紧的拳头在橘光映照下不停发抖,可是它始终没有搥向石壁。
她丧气地缩起膝盖,十指交错在骯髒的小腿上,让轻颤的手掌与小腿保持一点接触。
只能是一点。
如果紧密地贴合手脚,会让她感受到恐惧。
肢体接触不是什幺令她高兴的事情,哪怕只是自己的手与脚相互触碰,也会产生不快的排斥。
她将头往后仰,直到压住髮丝的后脑勺被墙壁挤得不舒服为止,才鬆开力道,往左边微倾。
这个动作产生的拉扯感,让她觉得脖子甚至可能因此扯断也说不定。
她就维持这个动作,瑟缩于湿冷的墙角。
<hrsize=”1”>呼。
好像还有点时间。
在卫兵带着她那分早餐来到这儿以前,应该还有五分钟,或十分钟,或是半个小时的时间吧。
这段预料外的空档使她苦恼。
一旦身体再也没有力气做任何事,思考就会变成很痛苦的行为。
为了不让脆弱的自己就这幺昏死过去,她开始胡思乱想。
要是今天的早餐有汤就好了。
一整天没吃东西倒还无所谓,但连水也不给,那实在难以忍受。
她想,不管哪种汤都好。
可以的话最好能加些肉或蔬菜,不然,豆子也行,再不然,从这儿附近的尸体上挖个两、三团蛆,加几把杂草煮锅热汤也无所谓。
管它添了什幺料,只要能让身体暖起来就好了。
虽然留守的卫兵们可能难以下嚥,对待像自己这样的俘虏,即使是虫子煮的汤也算是种奢侈吧。
可是,同样一种奢侈并不能套用在那些乾乾硬硬的麵包上。
那些自丛林彼端运送过来的麵包往往会被虫子吃去大半,剩下的则是分给战俘们的粮食。
比起熔在汤底的幼蛆,潜伏于树林间的虫子实在可怕得很。
不过,从目前的身体状况看来,似乎还没染上什幺怪病。
万一在这个地方不幸得了怪病,那只会有一个下场。
她绝对不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被烧死。
更何况那些人还会将得病的战俘扔进树丛中,等到她被怪病或猛兽袭击得奄奄一息时,才肯将她活活烧死。
与其接受这种结局,现在她说什幺也要活下去。
她听见门外传来了谈话声,但交谈的两名女子是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在沟通,讲没几句,其中一方突然大声叫嚷。
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是昨天那位送饭的卫兵。
两人互相叫骂一阵之后,她听到积了水的靴子踩在木板上的脚步声,那有点噁心,而且正朝她这间走来。
她几乎可以在脑海中想像那个怪人,并且祈祷对方会直接越过她这一间、往后头剩下的一间牢房走去。
当卫兵手中的钥匙在空中叮噹作响,她的祈祷速度整整加快了一倍。
结果,钥匙孔发出的尖锐声响遍牢房,而外头射入的光线迫使她停止了孤单的祈祷。
一名高大的女子弯下头朝牢房里环视,很快就发现了缩在墙角、抱住双腿的她。
也许是房门本来就设计得太小的缘故,她的头几乎挡住了外头的光线。
室内光源也没强到能照亮她的脸庞,从牢房里头与她对看的话,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那人的脸正对着她,没有上下摆动,黑漆漆的眉毛皱在一块,好像在打量,又好像在发呆。
接着,她用有点奇特的口音问道:「海蒂?伯恩?」她是在叫我?海蒂直视她黑黑的脸,缓慢地点头。
确认完自己的身分,对方便将身体缩回门外,转身对站在她后头的卫兵讲着海蒂听不懂的话。
即使她坐在地板上,依然看不见那人的侧脸,最多只到她的胸口。
曝晒在灯光下的肌肉结实得可怕,好像从小就特别训练似地,既坚硬又厚实,色泽是匀称的深麦子色,上头浮起可怕的血管。
她们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
这次则是那位她过去一个月来天天都见过的卫兵闪了进来。
她穿着小上几号的衬衫,从侧边看,发育良好的胸部露出了一截,但那绝对不是什幺令人愉快的事情。
卫兵在她正面蹲了下来,挡住从外头往里面瞄的女子的身影。
她伸出纤细的左手,然而当她以单手抓住海蒂的双腕并将它们高举时,海蒂马上否定她只是个瘦弱女子的印象。
海蒂因为她粗鲁的动作稍稍向前倾,卫兵则是一手举着她的双腕,一手顺着她的腕部往下滑向左肩,最后在接近腋下的地方抓到一枚以髮丝缠绕在手臂内侧的小铁片。
卫兵注视着海蒂的双眼,不发一语地将铁片连同几根交缠在一块的坚韧髮丝拔掉,海蒂感觉左臂一阵刺痛,但她无法抱怨。
卫兵继续搜她身,又在另一条手臂上抓出竹刺与碎玻璃片,这些通通都以头髮绑住后缠在手臂或手指上。
这真是不要命的抵抗。
她察觉到卫兵的动作渐渐参了情绪在里头,加上等在外头的那个人又用令人生气的口吻向这边唸了几句,换做是她也会不开心。
恼人的搜索继续下去。
她被迫脱下上衣时曾试图反抗,可是连日来的饑饿夺去了她的力气,那件又髒又臭的衣服最终还是离开了她。
许久未经清洗的身体显露出来,眼尖的卫兵立即从中察觉更多的武器。
她以沾了泥土还是颜料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捏紧海蒂的胸部,这让双手被限制住的海蒂痛得将头往后仰。
削平的指甲顺着肌肤凝聚在乳晕周围,再接续数条繫于乳头的髮丝往下探索,最后来到悬在她腹部前的各种攻击性道具上。
卫兵低声对她辱骂,同时将捉住髮丝的右手往旁边一扯,海蒂叫了出来。
她那彷彿随时可以昏过去的脑袋此刻只想着一件事:还好没繫得太紧。
海蒂的头垂了下来,凌乱发臭的头髮将她的脸盖住,髮末流向胸口。
卫兵换了只手,这次则以左手抓住繫于她右乳上的小道具,同样地,在她感受到激烈的痛楚时将它们一併扯掉。
卫兵对她的小动作感到生气,她将海蒂拉倒在墙边,开始脱去她的下着。
既然都做得到这种地步,那幺更容易藏武器的下体肯定不能放过。
就在卫兵扔掉海蒂的短裤、将她的大腿掰开时,外头那人已经等得不耐烦,对準备动手的卫兵一阵怒骂。
不甘示弱的卫兵亦回以不怎幺愉快的语气,两人仍然是用海蒂听不懂的语言交谈。
说着说着,卫兵不知怎地突然掐住海蒂的脖子,将她拉了起来,海蒂痛苦得无法呼吸。
看着海蒂不断挣扎的卫兵鬆开了手,接着给了双腿跪地的她一记相当猛烈的巴掌。
挨了一掌的海蒂就这幺摔向地面,惊魂未定地摸着发烫的脸颊。
「别检查了。
」壮硕的女子弯身挤进对她而言显得非常狭小的牢房,朝海蒂走去。
她瞪了眼卫兵,接着蹲下身子,抓起海蒂的肩膀检视她的伤势。
确认完海蒂因为卫兵的暴行留下的几处伤口,她又换回海蒂听不懂的语言与卫兵交谈。
海蒂被带出牢房时,头脑依然处于一片迷濛。
她有一种被诅咒的感觉。
现在用单手捆住她的腰、将她夹在腋下的女子那句「海蒂?伯恩」似乎就是这场痛苦的源头。
不,也许是因为饑饿与口渴,才会让自己对于任何剧烈的变化感到不适。
无论如何,现在她很难再重新建立一套清晰的思维,只能像个落魄的音乐家或诗人,任凭感觉引导她的思考。
使她头皮发麻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而噁心的味道则重重地压向她的后颈。
她厌恶吸了水的靴子,厌恶那股不属于自身的体臭。
可是当她赤裸的身体被强而有力的手腕抱住、被迫闻着这股味道时,也没忘记自己已有超过一个月的时间没办法清洗身体。
或许真正感到噁心的是正将她带向外头的女子吧。
对方必须忍受肯定是非常浓厚的腐臭味,也得忍耐那些源自于她身上的蚤子,而这两件事通通都可以推给管理不佳的牢房。
感觉到颠簸时,海蒂听见了牢房关上的声音,但那些再也与她毫无关连了。
儘管是在这种状态下,她依然清楚地明白一个事实:一切都完蛋了。
若非远在不知何方的友军成功佔领此处并救出她们,离开牢房通常不会有什幺好下场。
即使如此,她却对这样的现况无能为力,只能任凭夹住腰际的强大力道将她从地下室带往位于丛林深处的出口。
在这条不算短的通道上,令人意外的是并没有设置多少卫兵。
地下牢房共有三层,而经过各楼层所看见的卫兵都只有一人,且她们最多只配备旧式步枪。
当她们来到出口时,竟然也只有两名坐在地上顾着聊天的卫兵在看守,她们完全不理会从旁边迅速走过的两人。
在出口前的小广场停了一辆中型运输车,上面载了八名与海蒂一样的战俘──不管是出于残暴的卫兵之手还是有着其它原因,总之就是八个赤裸着身子、个个彷彿随时会昏倒的俘虏,旁边还有四名全副武装的女子。
那些手持冲锋枪或刀子的女子看起来都差不多,与现在抱住她的那名女子同样有着相近的肌肉、肤色以及粗犷的五官,远远望去,她还分辨不出究竟有谁不同。
她似乎是最后一人了。
当她被扔向半空、再被某个肌肉女抓住并丢向战俘群后,将她带出来的女子也纵身一跃、攀了上来,运输车跟着发动。
本来已经营养不良,加上在短时间内连续被打呀丢的,海蒂终于受不了了。
连思考都倍感艰辛。
不,即使不去思考,让脑袋变成一片空白,即使如此也会感到极度不舒服。
若是连维持意识都要这幺痛苦的话,不如放弃吧。
醒的来也好,醒不来也罢,死撑下去只会觉得自己对于生存的渴望在绝望深渊前是多幺地可笑且可悲。
既然没人在乎自己的死活,那幺又何必对那怀念的景色抱持着一丝希望呢?──反正,我也不在乎了。
§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伴随着射在窗帘上的光影入目,化为足以腐蚀脑袋瓜的强酸就这幺流入体内,然后将所有器官破坏殆尽。
没有疼痛感,没有麻痺感,也没有任何使身体觉得不快的感觉,但是察觉到这件事其实很危险时,可能只剩下脚指头还没烂掉,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醒来的感觉就像这样。
明明前一秒才像是坐在大型萤幕前观看不怎幺有趣的影片,只是眨个眼睛、感觉到眼皮在极短时间内再度睁开,时间就静止了下来。
直到那一秒前发生的事情,也就是关于不怎幺有趣的影片的记忆被破坏得差不多时,时间才像是恶作剧的小孩般继续跑动。
那些记忆就像被蒙上一层薄雾,脑袋很清楚它们确实发生过,却连个像样的画面都无法模拟,只能凭着模糊记忆努力回想梦境的内容,以及让作了梦的身体好好地享受睡得不怎幺饱的慵懒感。
军官宿舍的隔音效果很不错,至少现在我只听得见空调那令人感到晨间应有的寒冷的出风声,而不是宿舍外头那吵闹的早晨。
光是调动一支师团,就能让几栋甚至十几栋宿舍鸡飞狗跳了。
像这样缩在暖呼呼的被窝中,让累积了连日疲劳的身体夹在棉被与床舖间,即使只是稍微挪动一下,柔软的磨擦感都能让人觉得非常榆快。
特别是像这样赤裸着身体的状况下,在被窝中东窜西窜、感受那股温柔抚弄着肌肤的触感,说是幸福也不为过。
等一下,我为什幺光着身体……我从被窝中伸出脖子,悄悄地转过头,发现地板跟以往不太一样,它们竟然乾乾净净的,没有空啤酒罐或脱下乱扔的衣物。
天啊,我终于进化了吗?在我不敢置信地坐起身子、环顾房间后,才因为放在墙角的棉被、换下的髒衣服与矮桌上那叠报告书清醒过来。
啊啊,我差点忘了茱莉亚在我这儿熬夜赶报告书了。
我用双脚在被窝里摸索,然后找到了那件不知道怎幺会被丢在脚边的睡衣。
该不会是……哗啦!我歪着头,望向斜角那端映出光亮的墙壁,想像着被由内射出的光线照得微亮的浴室门,然后听见了里头的舀水声。
等、等等,该不会真的被英格丽的胡说八道给说中了吧?我拖拖拉拉地将睡衣移到伸手可及之处,犹豫着是否该就这样拿起来。
呜啊。
不会吧?应该不会是那样子吧?嗯──那幺可靠又能干的茱莉亚,怎幺会随随便便对别人出手呢,真是的。
可是,儘管我一边发出无声的乾笑一边这幺说服自己,精神依然处紧绷状态。
不行,快点停止这种胡思乱想!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呀!茱莉亚不是那种会乱来的人,要做也是自己躲起来做嘛……不过……我真像个笨蛋……「茱莉亚……」我对正用手搓肥皂的茱莉亚小小声地喊道,但声音似乎没传进她的耳里。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比刚才要大一点点的音量,再次朝茱莉亚的位置──也就是衣柜后头的浴室喊道:「茱莉亚,妳在洗澡吗?」真是非常愚蠢的问题。
不过多亏这道蠢问题的福,茱莉亚才发现我醒来了。
她用着彷彿刻意训练过的适中音量,对坐在床上的我说道:「是的,醒来以后身体感觉很乾燥,就借用了妳的浴室。
啊,这是因为昨晚写到太晚的关係,报告书一写完就睡着了,连澡都没力气洗。
妳可以等会儿吗?还是现在就要用浴室?」写到连洗澡都没办法的状态,看来茱莉亚昨晚真的很拼呢。
好,现在正是切入主题的绝佳时机。
「不、不用啦。
只是,嗯,有个问题……」聪明的茱莉亚马上就知道我要说什幺。
她用一贯冷静的口吻,抢在我前头说道:「……我知道了,妳别担心。
因为怕吵醒妳,我只有帮妳盖好棉被而已。
至于妳可怕的睡相,我绝对不会告诉其她人的。
」「呃……那还真是谢谢妳了。
」经茱莉亚这幺一说,才让我想起自己的睡姿并不是那幺美观,有时候还会像这样,边睡边脱别人……不不不,是边睡边脱自己的衣服。
信用是最具说服力的筹码。
同样的回应,若是由英格丽嘴里说出来,那最好还是快点叫宪兵来抓人比较妥当;反之,若是茱莉亚的话,可信度几乎是不容质疑的。
我的不安与疑虑转瞬间消失无蹤,精神也因此鬆散下来。
儘管很想就这幺缩回被窝中、继续赖床直到心满意足为止,今天还是先忍忍吧。
我重新将压得绉绉的睡衣穿上,听着茱莉亚将肥皂抹在身上的声音,一边用动得有点慢的脑筋思考一天的行程。
待会有好多事要办。
不过,多亏有了能干的茱莉亚,大部分的杂项及最重要的难题──战后报告书都可以靠她解决。
我坐到床边,正要拿起应该会放在桌子上的报告书时──如果不是我在恍神或眼花,那一叠写得满满的报告书起码有五十张以上。
我难以置信地揉了揉双眼,只是厚度半分未减,显然她就是写了这幺多。
本来期待能边翻翻报告书边醒神,然而它实在有着远远超出足以让还怀着睡意的美女慢慢检阅的厚度。
若要找个东西来比喻,我想军校教科书绝对是首选。
为免被报告书的重量击沉,我只拿起其中五张,然后让盘起的双腿重新回到被窝的温暖拥抱中。
看了眼第一页最上面的大标题,自然而然地照着上头唸了:「央格鲁作战报告书──本部第二军团第四机甲师团。
」光是标题就比多数报告书要抢眼。
一来,本部直属部队通常较支部来得精锐,许多从支部来到基地洽公的官员无不绞尽脑汁挤入本部;二来,一、二军向来位居尖端,比较起稍微落后的第三军与快死光的第四军,更容易成为大家的指标;三来,不管实际状况如何,只要部队还被冠上「机甲」两个字,都会被视为联盟最佳战力;四来,假设本师团长的美貌已经在基地传开的话……啊啊,我的头怎幺痛了起来……果然一早不该胡思乱想的。
总而言之,等到校阅完毕、贴上书背贴条并装订起来,肯定能吸引到所有不经意瞥见的目光。
待会儿得好好利用送交报告书的黄金时间,让大家知道本师团长的美……嗯,反正就是这样。
翻开第一页的部队概况,感觉到有股细微至难以察觉,却又真实存在着的悲伤。
大部分的数字每每随着报告书的次数逐渐下降,只有极少数的栏位正以微不足道的速度持续攀升。
用比较失礼又浅显的说法来形容,就像是踩着战友的尸体前进那样。
有些熟悉的名字与面孔就这幺随着这本报告书的呈交而一去不返,她们所留下的仅仅只是风中残烛般的零碎回忆。
我很快地浏览一遍战前军备记录,我还记得这个负责补给线的中队长、这个半年前才加入的少尉参谋官,可是有的名字怎幺样就是无法勾起我的记忆。
她们是谁?做了什幺?人怎幺样?种种琐事在我脑中已然构不成半点资讯,那幺,对于我这个长官而言,她们的存在就只是那道由茱莉亚流利写下的名字、编号、军阶及职位了。
或许,透过报告书的记录偶尔能想起一些比较不熟的部下,但是其她人又如何呢?当一个士兵还没来得及立下傲人的战果、留下辉煌的记录就这幺死去,会有多少人记得她这个人曾经存在呢?这样真的很悲哀。
突然间,我竟然对自己没有过人的记忆力好来记住每一位部下的资讯这件事,感到既生气又悲伤。
要是我有那个能力的话,多少也能使那些不幸战死的士兵们感到欣慰吧。
至少,在她们离去的世界里,还有人记得自己活过的事实。
想到这里,眼眶不争气地热了起来。
我把军备记录放到五张纸的最下面,好停止这场在清爽早晨间倏然刮起的风雨。
要是我有这个能力──要是我能像卡蜜拉姐对待她的中队那样子,牢牢记住所有人──那样的我会不会更快乐呢?茱莉亚站在浴室门前的垫子上,用很轻的动作将脚底的水气踩乾。
即使两只耳朵毫无遗漏地捕捉到了沖水声、刷牙声、开门声甚至用浴巾擦身体的声音,随思考呆滞下来的双眼却没有半点想移动的念头。
啊,这是不是就像昨晚认真用功的茱莉亚呢?不不不,我想这只是刚睡醒不久的慵懒罢了。
茱莉亚好像在擦完身体后就立即换上无袖衬衫与短裤,因此她踩了几下脚垫就往我这儿走过来。
我抬头望向正用浴巾擦头髮的茱莉亚,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玫瑰香气中,感觉到一股莫名开心的力量正将我脑里的懒散虫赶跑,此刻好像才是真正清醒。
「妳已经在看了啊。
这次写的还可以吗?」「应该说正要看……要用吹风机的话得敲敲隔壁的门。
」「不用了。
我的头髮很短,擦一下放着等会就乾了。
啊,那一页有个地方需要更正。
」茱莉亚指着我还没开始看的第二张,为了提醒我她正在说哪一段,手指头还跟着上下摆动。
可惜的是我只能像个傻瓜般一味地点头。
茱莉亚的聪明不是乱盖的。
她从我理应完美的反应中很快看出端倪,于是叫我把那张与下两张相关的资料先放回桌上,等她将一些可能写错了的部分都修改后再看。
然后她走到床尾,也就是整齐堆着她带来的棉被或其它杂物的地方,那里离床舖只有不到半公尺的距离。
我趴在床上,将下巴靠在床尾的小栏杆上,看着茱莉亚整理起她的衣服。
这幺说来,就在我待在这儿的经验,鲜少有人会在宿舍房间里穿着墨绿色的配给衬衫搭配给短裤,因此茱莉亚简单的穿着让我觉得非常新奇。
不管是在哪一栋宿舍里,配给睡衣永远是我们的首选。
若非考量到必须走出房门,大致上不会有人想穿那质料差、怎幺穿怎幺不舒服的衬衫吧。
我看了看茱莉亚迅捷的手脚,然后将视线移到她的衬衫上。
「啊啊,茱莉亚好好喔。
」不明所以的茱莉亚停下了动作,看向我这儿说:「我怎幺了吗?」「妳不是没有穿胸罩吗?」茱莉亚的眉头微微皱起,用有点急促的语气说:「是忘了带出来,待会回房里再穿。
这有什幺好?」「方便啊。
即使懒得穿胸罩、光穿一件衬衫也看不大出来……」「说什幺傻话……」看着脸颊微红的茱莉亚,我嘻嘻笑了笑,她又继续折那件不小心弄乱的军服了。
在整齐的棉被上头放着整齐的衣裤,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看着看着,很快就感到腻了。
目光一会儿飘到茱莉亚的动作上,一会儿看看四周,然后我在她的棉被旁发现了一样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我房里的东西。
将右手从小栏杆的夹缝间奋力伸出、好不容易才碰到地板,我吃力地伸展一番后,终于用中指及无名指将它夹了起来。
是一个稍微有点厚度、光泽黯淡的硬币,我想直径也许有三公分长。
「嘿──这也是从西方带回来的吗?」我仔细端详着那枚硬币,就像在枯燥的会议中突然发现有趣的事物那样,然后得了一个对笨蛋来说相当精闢的结论──它是纯银製的。
茱莉亚将折好的军服放到长裤上,在床边蹲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不对,从我转头看她却没有回应这点看来,她应该是在看那枚硬币。
茱莉亚挑起一边眉毛、把蜷起的右拳放到下唇前,谨慎地(说是神秘兮兮似乎较为恰当)问道:「妳拿着这东西,没有感觉到什幺吗?」由于她的语气相当认真,可能正拿着某种坏东西的我突然感觉一阵阴冷。
这是早已废除多年的东西。
根据我待在谍报部的印象,至少在最近两百年内,各地货币已改用造价低廉的纸钞了。
过去遗留下来的金呀银呀早就蕩然无存,不过,或许有的地方还会用铜板交易吧。
无论如何,这类型的硬币──像这样不再具有货币价值的银币或金币,随着世代的变化,已经成为非常、非常稀有的东西。
胡乱想着的我表情变得很僵硬。
「感、感觉……?」茱莉亚神情凝重地点头。
「一般人碰到这东西,不是全身起鸡皮疙瘩就是突然吓得扔掉……」我赶紧鬆开拿着硬币的那只手,同时非常快速地将身子往后一弹,转眼间就离落在床舖上的硬币将近半公尺远。
看到我如此夸张的反应,茱莉亚竟然噗嗤地笑了出来。
「呵呵……妳的爆发力很不错呢。
」茱莉亚抓起那枚硬币,然后笑笑地坐到床边。
我稍微把身体往后挪,好远离那诡异的东西。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幺表情才好。
毛毛的感觉都在茱莉亚若无其事地拿起它以后消失了。
说期待好像也有点勉强,既然茱莉亚都敢这样抓着,不就证明根本什幺事也没有吗?所以我最后露出了有点期待又不怎幺期待的神情(事实上我压根不晓得这表情该怎幺做,大概也只表现出期待的样子吧),指着她握住硬币的手说:「所所所以……那个东西难道是西方流传的下咒道具?」看到我的反应,茱莉亚好像很满足地面露微笑。
「噗,怎幺可能。
它只是个可以当古董的银币。
」「……所以是因为这东西超级贵重,才会让人摸到鸡皮疙瘩掉满地?」茱莉亚的笑容彷彿对恶作剧十分满意的顽童似地,蕴含了我不曾见过的愉悦。
即使同样的笑意可以在很多人身上看到,唯独行事谨慎、甚至可以说是一板一眼的茱莉亚,是头一次在我面前展现这种笑容。
看着这样茱莉亚,我的心情也跟着变好了。
茱莉亚将硬币放在左手心上,对它做出拍掉灰尘的动作,说道:「说出那种让人在意的话,不管对谁都很有效呢。
」我半信半疑地向她确认:「也就是说,那枚钱币真的不是什幺怪东西?例如诅咒头髮掉光光的……」「不是。
很抱歉吓到妳了。
因为妳捡起了它,不知怎地就想吓吓妳。
」我鼓起脸颊、耸耸肩说:「是没关係。
那算扯平啰?」「扯平?」「对啊。
昨天我也临时起意想吓妳……呃,显然我不该这幺做。
」「关于那件事我也很抱歉……」「好啦──妳说过好几次了。
」捉弄人的人反而丑态百出,真是令人难过的回忆。
况且,还是为了吓认真赶报告书的茱莉亚。
认真赶报告书……呜呃,愈想愈没立场。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嘛。
茱莉亚用参着一点苦笑的表情作为回应。
我摇了摇手,有点犹豫是否该靠近茱莉亚,但最后还是败给旺盛的好奇心了。
我动作轻巧地滑到茱莉亚身边、将脸凑到她下巴的左下方──也就是那枚钱币的地方,想看清楚币身刻划着的记号或币值。
茱莉亚似乎没料到我会对钱币有兴趣,她愣了一会儿,然后动作小心地将钱币递给我。
币身没有因为她刚才的擦拭变得更明亮,反倒有种愈磨擦愈晦暗的错觉。
黑色污垢在硬币正反两面结成硬块,即使用指甲抠也抠不掉,不知道它究竟被放多长一段时间了。
除了紧紧依附的黑垢,外层沾上的泥土也佔据了至少一半以上的面积,虽然已经变得乾硬,只要稍微用点力还是可以清得掉。
「这个东西,是我小时候在藏身的废墟中找到的。
」在我试着用小姆指的指甲抠掉背面中间的泥土时,茱莉亚补充道:「那里本来好像是座规模不小的铸币厂。
最初发现的人们在倒塌的屋舍里找到大量这种硬币,不过因为它们表面全部都被黑垢填满,外观看起来只是个圆圆扁扁的不明物体。
放着连小孩子都不愿去碰,熔掉也没办法从恶臭的黑泥间取出能用的东西,所以大人们只烧了几十枚,就在呛到无法呼吸的黑烟中宣告投降。
既不能做武器、也无法成为小孩子的玩具,这些东西才破土没多久,很快就被遗忘了。
」正如同茱莉亚所言,要不是她这一块硬币还能透过薄薄的污垢看出模糊的纹路,我想没有人会认为它是枚钱币或任何具有价值的东西吧。
不对,万一我根本没有在谍报部见过类似的东西,搞不好还会当成垃圾直接丢掉咧。
茱莉亚用她冷静的声音,就像在说故事般继续讲下去:「当切达人最后一次被迫迁徙时,原本居住地完全被毁灭,连同那些现今被视为重要古物的钱币或设施一起。
唯一剩下的,就是我带在身上的这枚硬币。
不过,比起拿去做研究、考证,我比较喜欢当它是一种回忆。
虽然每个人的童年大多充斥着讨厌且不愿回想的事情,但回忆终究是回忆。
时间赋予事物意义,所以我才会一直带着它。
」真是深奥的一席话呀,听完以后,让我产生了似懂非懂的感觉。
换做是我,也许连一点象徵性的东西都不会想要保存,哪怕只是颗小石子。
时间也许赋予了存在着的事物意义,那幺已经消灭的东西呢?我把硬币还给了茱莉亚,让被自己的想法绊得有点混乱的脑袋冷静一下。
「我还是比较喜欢活在当下。
」听到我这幺说,将硬币放入口袋的茱莉亚也表示赞同。
「很像妳会说的话。
不过,我也是这幺认为的。
过去固然有它的价值,但是对我们所有人来说,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嗯!说得好!毕竟生命不会停留在任何一个时间上。
或许有些人能够同时掌握她的过去、现在甚至是未来,然而对于我这种比较不那幺聪明……好啦,讲笨蛋会更好理解……对笨蛋来说,还能把握的事物才是最珍贵的。
啊啊,又想起了那些不幸阵亡的部下们。
得打起精神才行……「即使是现在,也有好多遗憾不断在发生。
」我让麻掉的双腿悬在床舖外头伸展,十指交扣的双手也跟着往外推,四肢感觉到一阵微弱的酥麻。
我一面发出诡异的声音,一面站了起来。
「好──打起精神!要很有精神地活下去,才对得起死去的同伴!」茱莉亚还是用她文雅而冷静的动作起身,不过平静的声音中却多了分感情:「是的。
今天也让我们好好加油吧。
」「嗯!不管会碰上什幺事,都要一鼓作气把它摆平!」伴随着思念与回忆燃起的干劲宛如火焰般在我的体内燃烧,热气化为游走全身的力量,让我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茱莉亚看到我热血沸腾的样子,接着笑笑地说了:「那幺,首先就来检讨那七十九张作战报告书吧。
」七、七十九张……!§英格丽曾这幺说:战场上的士兵们只能选择战死或累死。
战技与运气都到位的士兵往往能从最为猛烈的战场中活下来,她们肩负起巩固战线的重责大任,却也必须在幸运之神眷顾下目送身旁的同伴们一个个离开,那是相当残忍的精神折磨;相较之下,战技与运气缺一甚至缺二者就比较轻鬆了,她们毋须忍耐度日如年的痛苦时光,哪怕只是跟着大批人马围歼弹尽援绝的敌军,死神也会化为不知打哪儿来的流弹,在冲天叫喊声中宣判某人的死刑。
每每历经一场激战,总有三、五名躺在病院接受褒扬的士兵,她们可能只受了点皮肉伤甚至四肢完好,却因为精神崩溃而必须从前线退下。
任何人都有其极限。
拥有的实力与运气愈好,那个人就愈有可能被推上她的崩溃边缘。
当急遽转变的现实来临时,正是某个人崩溃的时候。
因此……时间来到下午一点钟,快要崩溃的我总算与茱莉亚一同战胜了邪恶的战后报告书。
本来倚墙放置的矮桌被拉到地板中央,加上两张座垫、一叠报告书,準备就绪后,恶战旋即展开。
茱莉亚写的报告书几乎无从挑剔,通常我只需将她编写的一个部分看完后,补充一些事项即可。
然而光是这样,就佔去了大半时间。
当我看完关于战前部队调动的四张资料,茱莉亚已经把她说要更改的三张报告书都修改好,并且开始着手修改后面七十张里,将近一半让她觉得应该有瑕疵的部分。
我们的工作速度非常迅速,而茱莉亚的速度说是神速也不为过。
乍看之下,即使眼前有堆积如山的工作,也能在几个钟头内通通搞定。
但我必须强调──这只是乍看之下。
一般人也许对这幺多的内容改个一遍、两遍就心满意足,勤奋点的或许三遍。
可是茱莉亚在这六个小时内不停地修改、修改、再修改,好像怎幺改就是不满意,于是又提笔加上补充,笔尖敲在纸张上的咚咚声宛如恶魔的叫声。
在我好不容易赶完七十九张报告书后,茱莉亚忙碌的修改也总算告一段落。
当她笑容可掬地将满满二十一张补充资料交给我时,我整个人都瘫在桌子上,扶着发晕的额头,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接下那来自地狱的报告书。
这额外的补充花了我更多的时间。
新的诠释或重点被安插在逐刻淡忘的页面中,有时我得反覆看个两、三次,然后与茱莉亚讨论它的内容是否合宜。
通常,补充的部分要有七成以上具有全新的价值──或说是概念,我们才会将它编入书页中。
若不足,我们会把整理出来的重点写在原有报告书上,在角落写下好几句的注解,甚至贴上半张补充。
遇上几乎与原文重覆的补充资料时,茱莉亚会独自陷入沉思,然后着手写一则新的补充,再与我讨论。
除了上厕所与用餐时间,我们几乎都在赶这分报告书。
除此之外,只有在茱莉亚下楼更衣、领早餐的这段空闲,可以稍稍放鬆绷紧的神经。
茱莉亚端着一块圆形托盘回来时,我还未感觉到半点食慾,这可能与才刚看没多久的报告书有关。
两块手掌大的三明治、两杯柳橙汁,还附上两对可笑的刀叉。
茱莉亚决定先吃饱再继续工作。
我看着她抓起三明治、咬下一口,于是也拿起我那一分。
两片全麦吐司、尚算新鲜的生菜、经过整齐且小气的切割的火腿片与起司,与其用刀叉在盘子上将它们切烂,不如直接用双手抓住,像个饿死鬼那样吃还比较美味。
用餐完毕后,早晨的肚子虽然被嚼烂的食物塞得饱饱的,却没有那种「啊──好幸福」的感觉。
沉静了一会儿,茱莉亚把托盘交给外头的清洁员,我们继续讨论下去。
虽然花费时间比预期要多上不少,还好最后在下午一点左右大功告成。
茱莉亚把总共九十五张的确定版装订成册,我则是将背靠在床边,抱着枕头,发出好笑的呻吟。
「呜啊──总算是结束了。
」茱莉亚一边确认页数,一边回答:「妳辛苦了。
接下来只要呈交上去就没问题了。
」「对啊。
不过还得挑临时执行长不在的时候,否则会被问东问西的。
」「说得也是……还是由我代替妳去?」我挥了挥手,酸痛的脖子也跟着摇晃。
「那边的书记会认人,而且很会打小报告。
莉莉安就曾经被唸过。
」「这样啊。
」她把完成的报告书交给我后,就开始收拾桌子了。
我把报告书放在膝盖上,在首页签下姓名,然后把它扔到床上。
这时候,我突然觉得今天竟然能够不受干扰地工作,实在是很令人疑惑的事情。
对于我的疑问,茱莉亚给了相当有力的解答:「昨晚我预约了装甲机的维修排程,很幸运地排进了今天上午,队长们都得到第四维修厂检视各队概况。
此外,我建议今天生日的安娜能走一趟玛加达,那里有家新开的蛋糕店,只要她能抓希贝儿一起去就好。
」「也就是说,英格丽还在维修厂,而希贝儿应该正在玛加达闲晃啰?」「我想是这样没错。
」真不愧是茱莉亚!嗯?总觉得最近我好像常常在心里佩服她哦?不过这不重要,谁叫她每次都能把事情做到那幺好呢。
茱莉亚把桌子推回墙边,然后将废纸整齐地堆在上头,在我面前伸展肢体。
「待会还要吃饭吗?」茱莉亚这幺问。
呃,这幺想来,也差不多是午餐时候了。
可是一整个上午都坐在房间里讨论战后报告,没什幺运动的身体是难以产生食慾。
我懒洋洋地伸出左手,让茱莉亚把我拉起来,接着说:「我不怎幺饿耶。
妳呢?」似乎也没什幺食慾的茱莉亚轻轻地点头。
「我也是。
下午我还得处理一些战后事宜,妳要一起来吗?」她说的是每次任务结束后,都得到各单位去办理的杂项。
我双手抱胸、歪着头想了想。
跑流程或许会跑到晚上也说不定。
不过反正我也没有必须马上完成的事情,乾脆交了报告书就一起去吧?呜,可是要我跟着做平常都是茱莉亚做的事情,总觉得会很麻烦……「伊蒂丝,妳用不着这幺苦恼吧……」我望着面露微笑的茱莉亚,依然拿不定主意。
「会很久吗?」「嗯,会很久。
」「会很累吗?」「嗯,还挺累人的。
」「呜……那我还是……」「好,那幺就交给我吧。
」妳真是太可靠了啦!虽然这些事本来就是妳在做的……茱莉亚到浴室洗了洗手,似乎不考虑稍微休息一下。
这时,刺耳的门铃声忽然响起。
由于室内除了茱莉亚的沖水声外保持着令人心安的静谧,因此门铃就显得格外惹人厌。
「来了来了。
」我对门外大喊,踩着不太高兴的步伐前去应门。
啧,到底是谁在这个时候破坏人家的安宁啊。
打开门,出现在我前面的是名留着短而整齐的金髮、个子矮小的少校通报员。
看来是最近一批新升上来的,身高应该不到一百五。
她抬头望向我,用面无表情的脸庞确认后,以很适合她的平稳语气询问:「您就是第四机甲师团的伊蒂丝上校?」「是。
我的部下总算要回家了吗?」少校递给我一张单子,接着以毫无抑扬顿挫的讨厌口吻报告道:「贵师团第三步兵大队的第四、第六中队,由于突发状况,现在暂时併入特殊作战部队中。
在厄当的任务结束前,她们将受该区长官直接指挥。
」天啊,妳不只是破坏我的休息,还来告诉我这种令人讨厌的事情……「妳的意思是我的人被迫留在战场上?」「此案由临时执行长以优先事项授权支部准将行动,且已获负责人卡蜜拉中尉、克拉拉中尉等签署并同意。
」「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好吧,我确实收到了。
辛苦妳啰。
」将令人心寒的消息带到后,那位不讨喜的少校连声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
我带着厌恶感与失望感关上门,转过身,然后拿起那张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