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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10月29日

    弘治元年,西历1555年,真是美好的一年。

    (这一年,对于自己而言,应该说,是上天的恩赐吧!)

    躺在床铺上的三郎惬意地眯着眼睛边发呆边笑着。

    尤其是当他侧过身,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阿艳光滑细腻的嵴背的时候,此时的他,更是合不拢嘴。

    而背对着三郎的阿艳,心里其实也正心花怒放着,因为昨夜所发生的事情,是自己过去这将近两年多的时间里期盼已久的,但同时,也是自己从小到大连想都不敢想的……。

    整个尾张号称东海道最沃之土,却也不过巴掌大的地方,那古野的主君三郎信长率队击溃清须军、麾下大将森可成讨杀先代守护代织田信友、小守护代坂井大膳远遁骏远三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尾州。

    织田信友的首级刚被吊到清须城的大手门上,没出一盏茶的工夫,整个尾张境内,彷佛瞬间改天换日:先前自己的那个草包叔叔织田信次丢到的守山城不用多说,一听说织田信友身死之后,叛臣洲贺才藏等人便立刻丢盔卸甲、出门向正预备攻打守山城的大将佐久间信盛请降;但由于先前这个卑贱的下人杀了自己的弟弟秀孝,所以等三郎班师返回那古野城、佐久间信盛押着洲贺才藏进城之后,尚未卸甲、还搂着与自己乘坐同一匹马的阿艳的三郎二话没说,直接抽出自己的太刀,手起刀落,切了洲贺才藏的人头——「半介。」

    三郎用自己的手套抹掉了刀刃上的鲜血,又看了看佐久间信盛。

    「您吩咐,主公。」

    「看看这个什么洲贺的家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人,」

    三郎仍不解气地咬着牙顿了顿,然后语气平静地说道:「全搜捕出来,然后给我统统杀光。」

    此言一出,跟在三郎身边的所有人,无论是像前田犬千代这种从小到大跟在三郎屁股后面混的、或者譬如丹羽长秀这般以兄长陪侍身份看着三郎成长的、还是像森可成这样后投奔到上总介殿下麾下的,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喘。

    「哼!。」

    而娇柔地侧坐在马背上、三郎身前的阿艳,听到三郎这么说,她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喜悦,又不由得对三郎刚刚抬手干掉的那个杂碎嗤之以鼻。

    「啊?。我……。这……。」

    佐久间信盛也不由自主地舌涩起来。

    「此时就交给你了,有劳。」

    于是,又有大概差不多一炷香的工夫,守山城下的一个茅屋里响起了淹没在恢复了繁荣的嘈杂下的阵阵悉琐哀嚎;但守山城的其他叛臣,三郎事后又派佐久间信盛让他们每个人都写下了再不背叛的起请文,让他们各家发誓过后,又把每个人差不多关押了半拉月,就都放了。

    至于屡次犯错、屡次疏忽的叔父信次,三郎则是直接夺了他的兵权,让他在家蛰居反思,此后信次被三郎软禁了差不多十年才予以释放。

    而等到三郎抱着阿艳回了那古野城里,就在三郎和阿艳各自去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的时候,包括岩仓城的织田信安、信贤父子,犬山城的堂兄织田信清,甚至还有美浓与尾张之间盘踞在木曾川汇水口的、在过去基本与胜幡织田氏没什么交际海东郡的「川并众」

    首领蜂须贺小六等等,这一堆大大小小的国人豪族们便陆续派遣使着前来那古野城,为三郎进献贺表——贺表上虽然没有白纸黑字地写明,单从各家的态度上便能看出,至少目前,整个尾张都对三郎信长做出了臣服的姿态——也正因如此,在午膳之时,末森城那边也派人送来了两封贺表:一份是以弟弟勘十郎「达成」

    的名义写的,另一份是家老林通胜亲笔手书,没办法,当下坐拥胜幡、那古野、守山和清州这四个大城的三郎信长的势力,实在是有点太大。

    于是,即便是高傲如勘十郎、阴狡如林通胜,也不得不对三郎低头恭顺。

    而那些百姓们倒是更乐得合不拢嘴,首先,少说有差不多近七八十年光景里,整个尾张已经没看到过出现了这样一位从权势到兵力再到财力物力都如此之大的大名了,当年胜幡城的「大傻瓜」

    一朝平地惊雷,当前尾张八郡里,除了西边被长岛-伊势的「服部党」

    分出去差不多一半的海西郡、东南边由于先前山口父子叛变导致全境被今川家吞并的知多郡之外,剩下的六郡土地,已经被「大傻瓜」

    压制了将近七分之四,跟「林佐渡」

    「伊势守殿」

    那帮人考虑的一样,普通的百姓们也觉得,有这么大地盘的家伙能够在尾张说了算,那么整个尾州境内肯定至少得有个三年五载平平安安、不会再起战事,那么男人可以安安心心下田种地、女人可以在家织布,要是收成好、能赚到点钱,还可以送小孩去寺子屋上学念书,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妪们也起码能在太平日子里咽气闭眼,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更何况老早就听说,想法向来异于常人的这个「大傻瓜」

    主公,无论是跟织田信友、坂井大膳这帮人相比,还是跟他的祖父信定、父亲信秀相比,都更不喜欢对老百姓搞苛捐杂税——毕竟三郎信长这小子,早在他元服前就傍上了生驹家的那个美貌出众的富婆吉乃,而且从那古野城下的医馆那里,有消息传出来说最近那个吉乃的肚子开始大了起来,估计得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那么这么一来,生驹家的那些个什么八佰屋、什么钱庄当铺、什么酒肆馆驿的,早晚也都得是三郎信长的:可以这么说,信长的天下将来即是生驹家的天下,而生驹家的钱即是信长的钱,那他既然不怎么花老百姓的钱,老百姓也自然乐意亲近这样的大名。

    因此,等到三郎回到城中之后,更衣沐浴然后小憩了片刻,差不多等到了中午饭的工夫,城外已经有不少老百姓开始箪食壶浆、捧鸭托雁,把那古野城外为了个水泄不通,就为把自己家里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准备送给「御屋形殿下」,哪怕家里实在是穷的就剩下茅草和围墙的,也自发地组织起了一个唱曲的队伍,把先前在海津滩上三郎所唱的那首「秽今样」

    不停地绕着城下町唱着,一边唱还一一遍又一遍地跳着「狮子舞」,一时间城下町中好不热闹:「嘿嘿!。哟——旭日一出那在东方!。哟哟!。举旗应呼呀么以仁王!。嘿嘿!。哟——砺波那火牛阵浩荡!。哟哟!。筑城立威呀么在近江……。」

    有嫌此曲子此刻再唱在那古野城下有些不吉利、且肚子里多少还有点墨水的,还改添了几句词:「……。嘿嘿!。哟——御上那庭中怒癫狂!。哟哟!。遂动杀心呀么召九郎!。嘿嘿!。哟——九郎那扶桑第一将!。哟哟!。用兵如神呀么敌军降!。嘿嘿!。哟——屋岛那踏破千层浪!。哟哟!。坛之浦上呀么威无双!。嘿嘿!。哟——当今那有谁胜九郎!。哟哟!。那古野城呀么有三郎……。」

    而随着这首曲子的余音绕梁,差不多在两三个月之内,尽管三郎手里实际控制的土地仅为当前尾张可控土地范围内的七分之四,但是将近一多半的尾张百姓,开始都搬到了胜幡城、那古野和清须城下居住。

    ——所以清须城一战之后,至少表面上,整个尾张已经成为了此时仅仅二十二岁的三郎信长的天下。

    三郎自然是很高兴,中午囫囵扒拉了两口饭之后,就穿着常服准备出城去跟城中百姓一起热闹去了——即便吃饭的时候,有归蝶和自己日思夜想的阿艳陪着,他也是随便咬了一口泡萝卜、喝了一口清汤、往嘴里送了两口饭就抬屁股准备走,甚至他都还想拉着阿艳和归蝶一起去玩,但归蝶只是笑笑,说自己不喜欢太喧嚣吵闹的场面就搪塞了过去,而洗完澡、换好衣服的阿艳也摆出一张疲惫的脸,说自己太累再加上这么长时间里一直担惊受怕没休息好,想要在城里补补觉,便也没起身。

    「哎哟,你们女人家家的,真娇气……。行吧!。」

    三郎兴高采烈地起身穿鞋,正准备顺着长廊走下城去,想了想,他有健步如飞地跑了回来,「哦,对啦!。对啦!。——那这么着,阿艳,你就待会儿多睡一会儿;阿浓,你去张罗一下,晚上我得在城里设宴!。你让人去尽量办的热闹些哈!。」

    「这是当然了,打了胜仗自然得有庆功酒嘛,」

    归蝶眯着眼睛看着三郎笑着,「我早就让下人们准备了,你放心吧。」

    三郎却似乎对归蝶的答复充耳不闻似的,一边来回踱步,一边看着天掰着手指头,有些自顾自地说道:「找个乐座过来……。我听说,前两天伊波吕太夫的乐座来了咱们这边儿,你把她们请来吧!。哦对,听说热田神宫门口又来了一帮『白拍子』,你把她们也找来,一起热闹热闹……。

    哦,对啦,还有十阿弥!。

    按说他没啥贡献吧,但是十阿弥这家伙最会讲『俳语像生』,让他来逗逗大伙……。」

    「承知。你就放心好了。」

    「宴客的话……。首先『与三』得上座,今天是他救了阿艳……。

    然后等佐久间半介忙活完了,也把他叫来……。

    唔……。

    平手兄弟这段时间也没少忙活,也要把他们俩请来——想必平手爷见到我如今这番成就,肯定会很开心吧!。

    还有谁咧……。

    对对对!。

    犬千代他们也得找来,他们那群弟兄一直以来都跟我吃苦啦!。

    让他们过来,也跟着我高兴高兴!。」

    「这些事情还用你说啊?。我说『大傻瓜』,你今天怎么打完仗、杀完人之后,变得这么啰嗦呢?。

    这可不像你以往的风格!。」

    「哈哈哈!。毕竟我开心嘛!。」

    三郎大笑着,并且还手舞足蹈了起来。

    「噫!。行了吧!。我看着都闹心!。」

    归蝶无奈地笑着,又看了一眼阿艳,对三郎说道:「你看看,人家阿艳都困了,你还在这嚷嚷……。」

    而阿艳恰巧也在此刻掩口打了个哈欠,合上嘴巴后,又接着归蝶的话说道:「是啊!。这么长时间不见,怎么这家伙变得婆婆妈妈的了?。你以前可不这样的呀?。」

    还对归蝶问了一句:「喂,『阿浓』,你这段时间肯定都快被他烦死了吧?。

    是这样吧?。」

    「哈哈哈!。那可不是嘛!。嗱,『阿艳姑母』,你说这『大傻瓜』早先要是这个德性,你也肯定根本都不会喜欢他的,对吧?。」

    归蝶听着阿艳的话,朗声笑了起来,接着又反过来斜着眼睛看着阿艳问了一句。

    「哈哈,说的是呢!。」

    阿艳也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女人相视而笑,反倒弄得三郎自已有点无所适从:「那还不是我今天高兴?。哼!。反正啊,我不管了,今晚我就等着吃庆功酒了!。阿艳,你要是困了你就去小憩一会儿;阿浓,城里的一切事由就暂时交给你理会了。我可要去城外乐呵乐呵啦!。」

    「放新吧,『大傻瓜』,一切就交给妾身好了。」

    「去痛痛快快玩吧,不用管我了,三郎。」

    说着,三郎又转身离去。

    等三郎的脚步声远去,两个女人脸上的笑容,也在瞬间就消散了。

    二女大眼瞪小眼,彼此对视半天,也没人舍得说出来一个字。

    一直到相互的眼睛看着对方看得都有点发酸,阿艳才低下头眨眨眼,吸了吸鼻子说道:「这段时间,归蝶小姐,你辛苦了。」

    「哼,不辛苦,」

    归蝶得胜似的用鼻子笑了下,「谁让我是织田家的主母夫人呢?。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嘛!。我不仅不觉得辛苦,而且呢,我还很荣幸呢!。」

    「嗯。」

    阿艳也不知道自已该说些什么,迟疑片刻后,她挪了下身子,用膝盖顶着榻榻米准备直起身子离开。

    ——等到多年以后,已然年迈白首、人老珠黄的「安土殿」,回想起这一天的时候,她想着,如果当时她和阿艳的对话到此为止,那么或许后面的好些事情有可能就不会发生;但年轻时候的归蝶,却是个不大懂得进退忍让的女孩,身为「国盗」

    之女的她,家风如此、家教如此、天性如此,更不要说就在这个清晨,她在那古野城的楼台之上,观望到了清须城下阿艳和三郎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相拥和喜极而泣、还有随后二人同骑返城时候那种可能他们自已都没意识到的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你侬我侬的样子,归蝶登时感觉到自已家主正室夫人的位置似乎岌岌可危;——即便在归蝶见到了已然六个月身孕、怀着的还是三郎骨血的生驹吉乃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警惕过;至于对于先前塙直政的那个妹妹,归蝶更多的,其实其中有一大半,只是出于对三郎冷淡漠视自已的愤恨。

    「那么,你就慢慢歇息吧,阿艳,」

    说着,归蝶用手贴着膝盖和小腿捋拽着吴服的下裳,自已站起了身,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本夫人可要去忙活一些阿艳姑母您这辈子都轮不到您忙活的事情了,哈!。」

    阿艳一听,新里压了差不多两年多的火气,登时冒到了额头:「等等,你站住!。」

    归蝶阴着脸、低着头,随后双瞳冷戾地斜着朝着右侧一瞥,身子没动、头先转了回来——阿艳年幼时就读到过明国那边传过来的物语《三国演义》,上面说晋高祖司马懿公有「鹰视狼顾」

    之相,想来大抵也就是归蝶此时此刻的模样——归蝶狠狠地盯着阿艳,大概过了几滴水的工夫,本就比阿艳高出两头身多的她,便又一脸高傲地完全转过了身体,昂着头低着眼帘,居高临下地看着阿艳:「『叔母上』,又有何指教?。」

    阿艳的脸上却依然恬淡如水,且不起任何波澜地说着:「我早听说浓州土壤肥沃,据说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可我没记错的话,你嫁给三郎至今,也差不多两年多了,但是你这浓州出身的女子,却怎的没给三郎开花结果呢?。三郎我可是再清楚不过的:我俩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身体可抵得上小牧山上的山羊跟雄鹿、长久手原上的公牛和骏马,我跟他幼时因为没长成,遂在一起也没什么实际的『耕种』的作为;后来等我俩的身子都成1了,尽管在一起的次数一只手就数的过来,但为数不多的那么一两次,也是让我感觉到了『久旱逢甘霖』『万草千花开』的男子生气。」

    归蝶听了这番话,一口白玉似的皓齿,差点被她自已嗑碎:「阿艳,你把我叫住,就是为了给我讲你们俩血亲之间,这段顽劣乱伦的荒诞之耻吗!。你可真不知臊!。」

    「哈!。你想多了,我可没那么无聊。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你跟三郎之间至今还没有一儿半女,绝计不是三郎的问题。亏你还是武家的女子!。——武家的女子妻室,当以为夫君生育子嗣、开枝散叶为已任;而如你归蝶大小姐这般『结不出果实』的,怎好意思成天以『正室夫人』『主母』的称呼来标榜自已的?。

    而我呢,没错,我是胜幡织田的血裔,但若是我想、三郎想,为三郎生几个我都愿意。」

    原本还要发作的归蝶,新却似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一般……。

    因为自从她发先自已对三郎动了真新之后,虽然三郎一直在表示,自已不介意归蝶的身体残缺,但是归蝶自已对于自已无法生育的这件事,一直都很痛苦;并且,只要一想到自已不能为三郎生孩子的时候,往日被土岐赖纯当成牲畜一般凌虐的那些梦魇一般的景象,就会又浮先在自已的眼前;所以,在清须城一役之前这段时间,归蝶只要听见那古野城里的奴婢们在交头接耳,她总会疑新,觉得那定是这帮下人们在议论自已的不孕不育,于是便动手打人——当然,这倒是把她从没浓带来的那帮丫鬟们和尾张本地的那些丫鬟们给被动地团结在了一起,毕竟脸上都肿如桃李一样的她们,再也没了以地域差异相互攻讦的新思;而对于塙直政的那个妹妹的厌恨,归蝶剩下的一半新思,全是因为那丫头只跟三郎睡了一次,居然就怀下了种。

    「啊——哈!。呼……。」

    阿艳适时地又打了个哈欠,然后眼带笑意地斜视着归蝶,「能帮着三郎夺下清州城,也真是疲惫得很呀!。我是应该补补觉去。『浓夫人』要是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可就要去休息了。」

    于是,阿艳也起了身,直接一步从面前的桌案上迈了过去。

    正在阿艳要离开的时候,归蝶又补了三句:「不愧是你阿艳啊,你刚才说的那番话,真乃句句锥心,真痛快!。可你别忘了,现在你还有婚姻在身呢——你还是『武卫夫人』呢!。

    就算你愿意、就算那三郎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跟你有所生育,你就不怕他的名声,被人贻笑大方?。」

    可阿艳却对归蝶的这句话完全没在意,她背对着归蝶,平静地说道:「哦?。是吗?。啊啦——你要是不说,我还真差点忘了。不过无妨,你但凡问问清须来人,就应该知道,我去了清须城那天起,就跟斯波义银就没睡过一个被窝;尔今三郎乃是尾张之主,今早的场景你怕是也看得到:我倒是还真想看看,就算是我和三郎的关系真的在诸家面前挑得明了,又有几人敢议、几人敢讽?。」

    撂下这一番话之后,阿艳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阿艳在这一刻的话语、在这一刻的体态、在这一刻的表情,让归蝶差不多记了一辈子。

    (好啊!。

    好!。

    阿艳,我要是能让你一直神气下去,我就不是『美浓蝮蛇』的女儿!。

    阿艳!。

    我让你神气、我让你混不吝!。)归蝶也没有一直闷在原地生气,而是当即动身,招呼自己周围的那帮侍女们去到那古野、胜幡和守山城周围的各处去通知晚上参加宴会;——而且,除了这些地方,归蝶还吩咐下人,多去请了几个人;等侍女们一听到这几个名字,便都面面相觑,她们在尾张待的久了,自然也若是请了这几个人前来,各种利害。

    万般无奈之下,她们只好去请来了归蝶身侧的乳母各务野。

    看了归蝶草拟的名单,这两位也不淡定了。

    「夫人……。这……。这些位……。」

    各务野有些忧虑地说道。

    「让你们去请,你们便去就是,杵在这儿支吾个什么?。」

    各务野想了想,提醒道:undefined

    若不是我身上留着『浓州山城守』的血脉,织田家的『主母夫人』的名头,都应该是您的!。

    您住在城里,天经地义!。

    您不愿意入城陪着三郎和妹妹,难不成,是姐姐嫌弃我么?。」

    吉乃笑着摇了摇头:「归蝶妹子,你别瞎想。你在嫁来尾张之前,我就跟三郎那『小滑头』许过心愿了——无论怎么说,我吉乃都是个寡妇,虽然当今这世道忒乱、人人不重视礼教,虽说我也不怎么中意我那先夫,但我毕竟是在为先夫守灵三年之期当中,就跟这『小滑头』做了苟且不伦之事,到底是乱了『孔孟程朱』所说的妇道纲常——所以,我跟『小滑头』在一起,无论将来他的武家之路有多么通达,第一我跟他不要任何的名份,我只做他的情妇,也因此,包括我肚子里现在这个、包括万一以后我和他有了其他的什么子女,我都愿意交给身为正室夫人的妹子你来养,让他们称呼你为『妈妈』;第二我很乐意也很喜欢跟他去做男女间的床笫淫乐之事,但我不绝绝会跟他住在一起;第三无论他找多少个女人、无论他家中的女眷之间关系如何、其他的妻室如何看待我,我都不会去管。

    所以啊,归蝶妹子,请恕姐姐的任性了,妹子要是真有心,有工夫了,就来姐姐这陪陪我,姐姐就知足了。」

    归蝶默默地听着吉乃所说的话,她一面为这么一个温柔的女人觉得可怜,另一方面她还觉得吉乃实在是太傻,傻到让人觉得可笑,可笑到让人觉得心疼——因为归蝶从小到现在,除了吉乃之外还真就没见过一个女人,竟然可以连一个名份都不要,只是单纯地默默地喜欢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而听她说到那第三点、说吉乃自己不愿去管三郎家中之事的时候,归蝶的心思彻底被触击了,于是,归蝶完全不由自主地把脸色摆的暗了下来,还忍不住叹了口气:「哎,这样啊……。」

    等她再一抬头,却见吉乃正眯着眼睛笑着看着自己。

    未等归蝶说话,吉乃倒是先问了一句:「归蝶妹子,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又是说要我晚上去吃酒宴,又是以我的身孕为由让我搬进城去,其实,终究是因为先前被嫁去武卫府上的阿艳回来了,你心里不舒坦,所以,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对付阿艳,是也不是?。」

    吉乃算是清楚准确地把归蝶的想法同悉了。

    归蝶也不好搪塞,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嗯。」

    对于三郎跟阿艳的事情,吉乃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说起来,吉乃也见过阿艳,但不似她跟三郎之间那般1络到如胶似漆的地步,她跟阿艳先前仅仅是照过面而已,阿艳小时候就总见到三郎对吉乃眉来眼去、互送秋波,所以没到阿艳自己在城下町中玩的时候,就总乐意独自去生驹家附近丢些果核、马粪之类的垃圾找茬,或者在町中见到了吉乃,也总喜欢故意装作不小心地推搡吉乃几下;后来在青山家那短命的小子归西、阿艳短暂地回到了三郎身边的时候,三郎还带着阿艳去过吉乃家做客,席间阿艳倒是没发作,只是全程都没给吉乃一个好脸。

    ——按说阿艳几次三番地,就是为了跟吉乃结仇而去找吉乃的,这些事情也都被归蝶打听到了,归蝶觉着,吉乃不至于记恨,却也应该讨厌阿艳,要不然归蝶也想不出来今天这么个法子,要吉乃跟自己一伙对付阿艳。

    可没想到,吉乃却微微一笑,说道:「妹子,你干嘛活得这么累呢?。」

    「姐姐,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呢?。」

    只听吉乃说道:「阿艳那小姑娘我见过,她虽然在织田家的辈份高,但到底是个小姑娘而已。从小到大一直都骄纵得很,但人心不坏。而且,她与你我一样,都很喜欢那『小滑头』——即便她是那『小滑头』的小姑母。」

    「可是,姐姐您不觉得,这十分的不知廉耻么?。早先这丫头倒也还好,我那时候刚嫁来尾张,对她和那『大傻瓜』的事情一无所知,她也几乎没跟我寻衅过,我便也眼不见、心不烦;可等今天一回来,她竟是那『大傻瓜』当着众人的面儿,给抱回来的,她一见到我,却居然开始敢利用她的辈份和三郎被她下了迷魂汤所着了魔,跟我恃宠而骄起来了!。

    姐姐,我是真咽不下这口气!。

    要是别的女人,倒也无所谓了;可她和那『大傻瓜』?。

    亲姑侄之间做了真夫妻!。

    真是不知道『丢人』怎么写!。」

    「哈哈,妹妹,那你说我呢?。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到底是别人家的遗孀,却还是跟『小滑头』睡在一起了,难道我就『知廉耻』么?。」

    「这……。姐姐,你跟阿艳不一样,你是你、她是她!。你是……。」

    「都一样的,妹妹,都一样的——你是美浓国斋藤道三大人的掌上明珠,跟三郎在一起,纯粹是『政略婚姻』,处于政治联姻的女人从来身不由己,你却还能对这『小滑头』如此钟爱,实属不易;我也一样,我和『小滑头』的事体,刚开始被家里人听说的时候,尤其那时候『小滑头』在整个尾张内外的名声还不好,家里人都险些把我从家中赶出去,但即便那时候,我也不愿意放弃他对我的恩爱,一直到后来,先代家督弹正忠信秀公确立,要让『小滑头』继任自己的位置,生驹家觉得若是能够通过亲近他、必然会对家里的生意有利,家中各个长老这才作罢——我从来都不愿意跟人说这些,我也不喜欢自怜自怨,但说句实话,跟他相处到现在,快乐是快乐,但若说难,也确实挺难;至于阿艳那姑娘,就像你说的,血亲之间产生爱恋的情愫,从古至今、汉和内外,一直以来都被人算作是

    大大的悖逆人伦的罪过,可她从先前嫁与青山家、到后来被生硬地送去武卫府,一直到了现在,她对三郎的心爱却一直都没变,你想想看,她在人前人后所遭受的困难、作承担的折磨,岂不是比你我更甚?。

    归蝶妹子,以你的立场来看,正室夫人天然地会觉得其他的女人对自己都是威胁,可若是从旁人平和的眼光来看,说到底,咱们不都是爱上了同一个男人么?。

    她对你的嫉妒,你对她的憎恶,还不是那『小滑头』所造成的?。

    在乱世之中,女人本就不易,又何苦相互为难?。

    汉土明国那边有句话,曰『家和万事兴』,所以按说,你我都能成朋友姐妹,你跟她之间,是不是也可以好好相处呢?。

    你如果能跟她相处的好了,织田家内部和睦了,三郎这『小滑头』将来处理起军国大事,岂不是能够更加心无旁骛呢?。」

    听了吉乃的这些话,归蝶登时无言以对。

    她既折服于吉乃的贤惠和开明,觉得从治家处世这方面,自己当真不如这位无冕的三郎的后院之主;她又对吉乃所说的话无法反驳,她一直知道,在这样的一个世道,女人对于男人的所作所为,根本没半点儿办法去左右,所以她只能去讨厌、去排挤阿艳,去对这么一个在自己出现在自己最爱的男人之前就跟他深恋许久的、而且又由于她的血脉和辈份而根本没办法把她从家中挤兑走的女人示威,但除此之外,她又觉得阿艳的身上并没有任何实际的东西是让自己真正厌恶的,甚至她好几次想起来阿艳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跟阿艳实际上非常相像……。

    但是,出于自己的意气,她却总绕不过自己心里的这道坎。

    一时间,在归蝶心中,她对吉乃还有还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吉乃想了想,又轻轻握住了归蝶的手:「这样吧,今晚姐姐成全你一回:这阵子,我就权且食言,为了妹子你,我先前主动跟『小滑头』提的誓言都不做数了——今天晚上的宴席我会去的,而且,近来我会多进城去找你和『小滑头』,还有那个阿艳去;但是,至于我怎么做,妹子第一你先别问,第二你不能管,第三你得配合。

    答应姐姐,姐姐就帮你解决你和阿艳之间的梁子,你看行么?。」

    归蝶一听吉乃这么说,当然大喜过望,但是此刻她还只当作吉乃是要帮助自己对付阿艳,于是她想都没想就点了头:「答应你!。我当然答应你!。只要你帮我煞了那丫头的威风,姐姐你让妹妹做什么,我都答应!。」

    吉乃笑着没做过多的解释,只说自己要先休息片刻,等过后沐浴更衣,便会带着下人赴宴。

    归蝶心满意足地拉着吉乃的手,又聊了会儿闲话,才离开了吉乃的屋敷回了城。

    差不多两个时辰之后,到了酉时正,吉乃便和两个打着灯笼的侍女动身前往那古野城。

    此时天色昏暗,但是那古野城上下,俱是一片灯火通明,城堡周围的街町男女老少都在町中连唱带跳、饮酒作乐、热闹非凡;而城池之上,从四周或骑马或坐轿仆仆而来的武士们,相互鞠躬行礼后,三五成群地上了城,相互攀谈着、奉迎着,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笑容。

    吉乃在身上多加了一件三郎送于自己的南蛮兜帽斗篷,她自己也在斗篷下、吴服外加了一件购自明国的襦裙,把自己的脸庞和身形遮掩得严实,并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默默跟在其他人身后走着。

    在婢女的搀扶下,吉乃走到了天守阁的大门口,她只是刚摘下帽兜,刚要拿出归蝶送给自己的请帖,守在门口的近习众的头目池田「胜三郎」

    恒兴便把吉乃认了出来,身为家主信长的乳兄弟兼打小到现在的跟班儿,为人老实巴交的胜三郎对三郎信长是特别尊敬的,对三郎信长身边的那些女人,自然也像尊敬自己的亲姐姐一样敬重。

    这会儿门口有不少小姓守着,索性身为近习众头目的胜三郎也就亲自护着自己这位有实无名的「大嫂」

    进到天守阁的后方的庭院处。

    夜里的中庭微凉,翠竹的叶子随风沙沙作响。

    庭中搭了个朱红色的台子,从台子开始由近及远,按序坐着的是尾张境内的名气略小或者基本上没什么名气的地头武士小团体的头目、或者三郎手下的足轻组头,然后是少有实力的国人或三郎麾下的足轻大将,再然后是一些有一定实力的豪族、地主,最外圈,也就在天守阁内的大堂里面,则是整个尾张上下最有势力、有名望的家族的家主,以及织田家的肱股之臣——三郎的位置本处于最外一圈,此时此刻却还空着,而一左一右的两个蒲团之上,一个上头跪坐着穿着一身白衣、妆容清丽朴素的归蝶,另一个上头则跪坐着穿着一身黑衣、妆容俏丽明艳的阿艳,在她俩面前的位置,则被完全空了出来,直到庭院里的台子。

    台子上坐着的那个光头小伙子,便是三郎的表弟爱知十阿弥,他端正地坐在台子中央,有板有眼地进行「像生」

    表演,边说着逗人的词儿,边手舞足蹈地耍着怪态:「……。呜呼!。我这寺子屋的笨蛋同学『达郎』,他学成了之后,就去做了汉方医了——可你们列位知道哦!。

    他上学的时候就没好好念书,连汉字都不会写几个,就敢照着医书给人瞧病,还总吹牛,说自己是『日之本的孙思邈』!。

    某日走在町中,他非要给一小儿瞧病,还当即给开了一付药,过后伸手问人家要钱——欸,十贯钱。

    人家家长说:我家孩子可没病啊?。

    『达郎』这丧了心的家伙,却对人说道:对呀,你家孩子现在是没病,等吃了我的药就有病了!。

    ——啧啧,神医,神医啊!。」

    「哈哈哈……。」

    席间众宾客听了一个段子,便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吉乃一边听着,一边跟着笑着,她到了后间的门口,便找了个稍微宽松的角落,让两个贴身侍女陪自己一同坐下,然后就对池田恒兴行礼,让他自己忙去了。

    台上的十阿弥还在讲着「像生」,吉乃一边听着,一边开始观察着宴席上的众人。

    「……。还是这个『达郎』,某一天给一害了『热病』的人开药。

    人家病人吃了他的药之后,身体状态反倒急转直下;对方家里人就寻他质问,他便到人家府上再探,一摸病患的身体,他反倒先生气了:你们可得凭良心说话啊!。

    你们说我这药对『热病』不管用,但你们现在看看!。

    他的身体不都已经凉透了吗?。

    ——瞧瞧,又被他送走一个!。」

    「哈哈哈——吃药吃死了啊!。」

    「哈哈哈……。」

    「其实『达郎』啊,真的是个可怜人呐!。

    列位,您猜怎么着?。

    他娶了个『母老虎』呢!。

    某天我路过他们家,我听见了『达郎』和他的内子『春子』在床上的对话……。」

    「喂,十阿弥,你听见什么好听得啦?。你别是一边听、一边把手揣到裤裆里去了吧?。」

    此刻酒喝多了的佐久间信盛坐在一旁起哄道,引得席间众人狂笑,而在场的女子一听这话,全都脸上一红,不由得用手里的扇子掩着口。

    「哈哈哈哈……。」

    「喂喂喂!。右卫门殿下,您别想歪了——嘿嘿!。就凭我和『达郎』的关系,我要是忍不住了,直接推门而入、去搂抱『春子』他都不会说什么的呢!。」

    「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狂笑。

    吉乃却没在意十阿弥和佐久间信盛之间的荤段子捧逗,她抬眼望向最中间位置的归蝶和阿艳,此刻两个女人都像有心事似的,听着十阿弥的段子,却只是微微嘴角上扬,两个人看起来都非常地僵硬,而且她们两个尽管谁都没看谁,可是吉乃总觉得她俩的身上都像长了刺似的,时时刻刻都准备往对方身上扑过去猛扎一般;但这还不是让人窒息的,更加窒息的是,原本在内堂里的左手边坐着的那些人——从内堂里的主位那边论起,一般情况下,主位的右边是留给自己家的长辈亲族或者德高望重的家老们预留的位置,左手边是给重要的客人留出来的位置,但是吉乃此刻却看到,现在在左手边那里,已经坐了这么几位:原本应该坐在右手边的末森城里的「大夫人」、「小滑头」

    三郎的母亲土田御前、还有末森城城主、同时也是三郎的亲弟弟勘十郎信胜……。

    哦不,「达成」

    殿下;名义上还是「胜幡织田家」

    的笔头家老的林「佐渡守」

    通胜、和其弟弟林「美作守」

    通具,还有自打平手政秀去世后,名义上已经被提升为次席家老的柴田胜家;以及,那古野城里那位被三郎尊称为「清州殿下」,同时也是从今早上,织田信友首级挂在清须城大手门上的那一刻起,正式新即位为新任「尾张守护」

    的「武卫」

    殿下斯波义银——其他的人倒还很坐姿优雅地听着十阿弥的「像生俳语」,尤其是给人感觉平日里从来都绷着脸的林通胜,以及从吉乃入座就看到其把嘴巴撇成一把弹弓柄的勘十郎,听了佐久间半介和十阿弥的一捧一逗,也都有些忍俊不禁,却唯独那年轻的「武卫公」

    斯波义银,他对整个后堂外加整个中庭内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只是一个劲儿地坐在一旁,微微努着嘴唇、鼓着腮帮子,一个劲儿地把眼睛往阿艳的身上瞥;(天啊……。

    归蝶妹子,你可真是做了个傻事!。

    看看你啊……。

    你这都把谁请过来了?。)尽管吉乃一介女流之辈、又怀了身孕,并且看似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自从吉乃的父亲前些年去世之后,现在的生驹家在尾张境内大概有一半的生意,终究都是由吉乃在亲自打理的,所以对于这些人在尾张的份量、他们跟三郎的关系,吉乃并不是不知道。

    吉乃再一回头,此间的油漏计时器,就摆在自己的身后。

    「美子,」

    吉乃偷偷地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你去帮我看看,现在时辰是多少了。」

    「是……。回您的话,酉时一刻了。」

    听完报时,吉乃又看看眼前这帮不该被请来的人,不免有些担忧了起来。

    ——因为此时此刻,三郎那家伙还没现身呢。

    一般情况下,家主设宴,定在几时开始几时就得现身以示尊重,如果真有要事,最多不能迟到超过一刻钟,但是此时已经到了酉时一刻,三郎却还没出现,家中大多数人应该习惯了三郎这样的作风倒无所谓,就怕眼前这几朵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炸出响雷的乌云,会用三郎迟到这件事借题发挥;但阿艳和归蝶这两个小姑娘,却依旧身子直挺挺地僵在那里,彷佛斗着打禅一样地,谁都没动一下,便也好像都忘了去找人寻三郎回来。

    (哎!。

    这个不靠谱的『小滑头』啊,你可快些回来吧!。)吉乃想了想,又对自己身旁其中一个丫鬟低语一番,那丫鬟便又去把在附近和一帮抬桌端碗的近习帮手的池田恒兴请了过来。

    胜三郎这边厢与吉乃耳语的时候,台上的十阿弥又一板一眼地讲着笑话:「玩笑说玩笑……。我听见的可是正经的事情!。『春子』说:喂,当家的,最近邻居家的『丈助』可老盯着我啊!。

    『达郎』这货可向来心大啊,他对『春子』说道:他看你就看你呗,你管人家看你干嘛呢?。

    『春子』一急,登时说道:我今日对你说,你不在意,那下次被他看上了,可不关我事呢!。」

    「嗯……。」

    「呵呵……。」

    「唔……。」

    十阿弥见这笑话的笑料似乎没想象得那么好,马上接了一句:「『就你这般长得跟河童似的模样,谁要是能看上你,我可得好好谢谢他呢!。』『达郎』接着说道。」

    旋即,十阿弥还模彷着木曾川畔不知道是谁立的一座小石庙里的河童的凋像、瞪着眼睛努着嘴、拧着嘴唇和眉毛做了个鬼脸——这鬼脸,简直跟那尊河童凋像的脸一模一样。

    「啊哈哈哈!。」

    「哈哈哈……。哪个女人能长得像河童似的……。」

    顿时,大广间里又是大笑一番。

    这个时候,素来与十阿弥交好的池田恒兴从吉乃的身边站起身,又走进了庭中,趁着大家捧腹大笑的当口,疾步走上前去,迅速地跟十阿弥说了一句悄悄话,十阿弥眉头微皱了一下,随后又马上对胜三郎点了点头,然后又彷佛无事发生一般地笑着,继续讲着:「然后呢,他们这对儿冤家就打起来了——我一看这不行啊,因为那『母老虎春子』下手从来都是没轻没重的,哪次不是能将『达郎』打得半死?。

    我便赶紧叫门去劝。

    我推门进去之前,还听见『达郎』一个劲儿地说着:告诉你,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今天说啥都不能叫你这泼妇把我欺负了!。

    待我一进屋,嗬,您各位猜怎么着?。

    『达郎』那家伙窜到他们家房梁上去啦!。

    哈哈,『春子』一见我来了,脸上也臊得慌,便举着木屐要『达郎』下来。

    我一看,便对『达郎』说道:快下来、快下来,男子汉大丈夫,就你这样啊?。

    哪知道『达郎』回了一句:对啊,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我说不下来,就不下来!。」

    「啊哈哈哈……。」

    「什么嘛!。哈哈哈……。」

    「哈哈哈!。这也称得上『男子汉』嘛!。

    哈哈哈……。」

    就着众人笑声雷动的时候,十阿弥又挺起腰板,双腿板正地一盘,双手握拳往身前一拄:「欲知我这位寺子屋同学『达郎』到底后来有没有被他那暴戾的妻子『春子』打死,他当庸医的时候又有哪些趣事,列位万福,若是有缘,我们下次再说!。

    御免!。」

    旋即十阿弥对着众人鞠了一躬,然后便起身,不声不响地退下后转身找了个庭院里右侧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当然,也不完全是「不声不响」,因为这家伙在从台子上走下来之后,看到了距离台子最近的几个位置上的其中一个人,十阿弥便很故意地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抬腿在他的膝盖上狠踩了一脚,那被踩的便是先前在「萱津之战」

    当中立下过头功的前田犬千代利家;前田利家跟十阿弥打小时候就互看不顺眼,这会儿十阿弥又当着不少人的面前踩了利家的膝盖这么一脚,并且十阿弥穿得是用杉木打的一双木屐,一脚踩下去,饶是犬千代从小就风吹雨打长起来的石头般皮实硬朗的人,也被疼得直咧嘴,只是犬千代觉着今天是主公三郎的庆功宴,他便也觉得不好声张,才忍着痛没出声。

    等十阿弥入了座,台子上便走上了一队乐师、一队舞姬、一队白拍子,各自列阵站定后,丝竹共奏,琴瑟和鸣,白拍子们也跟着节奏,庄重地唱了起来:「尽情嬉戏吧!。为不枉此生!。/忘我玩乐吧!。为不枉此生!。/忽闻窗外,孩童欢声语/吾身心/亦所动……。」

    随着曲子悠扬的旋律,仍回味着十阿弥刚刚一番接一番的笑话段子当中的众人面前,也摆上了桌案酒菜,可等到面前的东西差不多都备齐了,原先还沉浸在欢声笑语当中的众人,也都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有气度有矜持的,还静静坐着一言不发,稍微没有定力一些的,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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